第3章 你的嘴,没我的刀快
门外,是周正“文明”而急切的呼唤,像一把温和的凿子,不屈不挠地试图凿开这间与世隔绝的、野蛮的囚笼。
陈惊蛰感觉自己被夹在冰与火的缝隙里,前是悬崖,后是猛虎,心乱如麻。
她几乎是出于一种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暧昧和危险的本能,伸出手,一把推在敖绝坚硬如铁的胸膛上,强行将两人之间那足以点燃空气的距离拉开了几寸。
这个动作让她耗尽了刚刚积攒起来的所有勇气,声音都因此而有些发虚。
“我没事!”
她稳了稳那颗因为惊吓和愤怒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才对着门外高声回应,竭力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这个下意识的“推开”,像一根无形的、冰冷的针,狠狠刺破了某种微妙的、刚刚升腾起来的平衡。
敖绝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那双刚刚还燃着一丝玩味火焰的深邃眸子,再次被死寂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所覆盖。
他缓缓垂下眼帘,遮住了所有的情绪,但陈惊蛰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周身那股灼人的气压正骤然降低,比屋外深夜的山风还要刺骨,还要锋利。
两人之间,因那句石破天惊的“反向宣告”而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微妙气氛,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戒备。
陈惊蛰顾不上他的反应,或者说,她不敢去深究他的反应。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吸进一些勇气,才伸手拉开了那根沉重的、由粗糙原木制成的门栓。
门外的景象,与屋内的压抑和野蛮形成了强烈的、令人恍惚的反差。
一个与这个破败、潮湿的村庄格格不-入的年轻男人,正站在清冷的月光下。
他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干净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了手肘,露-出白皙而文弱的手腕。
一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让他显得斯文白净,浑身都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知识分子的书卷气。
他就是村里小学的老师,也是这个愚昧村庄里唯一的文化人,从省城来的下乡知青周正。
周正看到陈惊蛰平安无事地出现在门口,立刻露出如释重负又恰到好处的担忧神色。
他的目光越过她,似乎是极其随意地扫了一眼屋内那个如同黑暗化身般的沉默男人,随即完全无视了他,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陈惊-蛰身上,语气里充满了对同类的、不加掩饰的怜惜和关切。
“陈惊蛰同学,你真的没事吗?
我听说……听说你被他们强行送到了这里……”他欲言又止,用词小心翼翼,仿佛怕哪个词会刺伤她,但言语间那种对她“落入野蛮之地”的同情和惋惜,却表露无遗,“这里的人思想愚昧,行为粗鲁,你一个城里来的女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千万别一个人硬撑着。
知青点就在村东头,你随时可以来找我,大家都是文明人,应该互相帮助,对抗愚昧。”
他的声音温和,态度真诚,每一句话都像三月的春风,与这个村庄的粗暴和野蛮形成了鲜明对比,很容易就能获取一个落难女孩的好感。
这是“爱情线反派”周正的第一次正面登场。
他没有一句指责,也没有一句过激的言语,却用“文明”和“关心”作为最锋利的武器,不动声色地在她和敖绝之间,划下了一道清晰的、名为“阶级”的、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的关心,本身就是对敖绝这个“野蛮人”最彻底的、最居高临下的蔑视。
周正持续地输出着他的“善意”,试图用“我们才是同类”的逻辑,来瓦解陈惊蛰的心理防线,同时不动声色地孤立那个被他视为“野人”、甚至不配与他对话的沉默男人。
他谈论起最近报纸上刊登的、关于恢复高考的社论,谈论起省城新上映的、那部来自南斯拉夫的电影,甚至用一口流利的俄语,轻声背了两句普希金的爱情诗,然后才故作无奈地、悲悯地叹息道:“唉,这些人类精神世界里最美好的东西,跟他们是说不通的。
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土地、牲口和最原始的欲望。
惊蛰同学,你冰雪聪明,气质不凡,本不该属于这里。”
陈惊蛰一面要滴水不漏地应付他那看似关心、实则充满了优越感的、PUA式的说教,一面还要用余光警惕身后那个男人身上越来越危险、越来越具有压迫性的气息。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敖绝的沉默,像一座正在积蓄着熔岩的火山,空气中己经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硫磺的味道,随时可能毁天灭地地喷发。
但她也足够冷静,敏锐地抓住机会,顺着周正的话,巧妙地反向套取着关于外界的、对她来说性命攸关的关键信息。
“周老师,你经常去镇上吗?
你知道现在出村的路好走吗?
大概要走多久才能到?”
她用一种不经意的语气问道,仿佛只是一个被困少女对外界的单纯好奇。
“镇上?
路很不好走,要翻过两座荆棘丛生的大山呢。”
周正立刻热情地回答,并顺势发出了他期待己久的、自以为是的邀请,“路况很复杂,你一个女孩子肯定是走不出去的。
你要是想去镇上买些什么,或者……想透透气,下次我可以……”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一首沉默的敖绝,动了。
就在周正自以为己经用“文明”的魅力和同类的身份,博得了陈惊蛰的好感,甚至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去拉她的胳-膊,用更亲近的姿态让她“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过!
敖绝上前一步,以一种绝对不容反抗的、充满了原始雄性力量的姿态,将陈惊蛰一把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陈惊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后背就紧紧地、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他滚烫如烙铁的胸膛上。
同时,他腰间那把磨得锃亮的猎刀,“噌”地一声,出鞘半寸!
森然的刀锋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致命的、令人胆寒的冷冽寒光,像一条吐着信子的、随时准备噬人的毒蛇。
敖绝用那半寸刀锋,遥遥指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的周正,用一种压抑着极致怒火的、低沉得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声音,说出了他今天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关键的一句话:“离我的女人远点。”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你的嘴,没我的刀快。”
这句宣告,充满了原始的、不容置喙的占有欲,像一盆夹着冰碴的极寒之水,瞬间浇灭了周正所有的“文明”和“优越感”。
周正被那刀锋上凛冽的杀气和敖绝眼神里的疯狂骇住了,脸色煞白地连连后退,差点被门槛绊倒,斯文的眼镜都歪到了一边。
但他离开时的眼神,却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他意识到,用常规的“文明”方式,根本无法对付这个不讲道理的野蛮人。
一个更阴险、更恶毒的计划,在他心中悄然酝酿。
而陈惊蛰,整个后背都紧紧地贴在敖绝滚烫的胸膛上。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和他那擂鼓般的心跳,一下、一下,沉重地撞击着她的背,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阳光暴晒过的青草味道,充满了强烈的、让她有些腿软的男性荷尔蒙。
巨大的震撼充斥着她的内心——这个男人,他是在保护自己,还是在标记一件属于他的、不容任何人觊觎的所有物?
就在这复杂的、令人心悸的思绪中,村中心那口古老的大钟,突然被“当!
当!
当!”
地敲响了。
急促而沉重的钟声,在寂静的山谷里粗暴地回荡,像一道无形的催命符,召集着全村的每一个人。
远处,李秀莲那尖利的嗓门划破了村庄的宁静,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意味:“开会了!
都去祭台!
大祭司要宣布关于新娘子的新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