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拽着陈默的胳膊往前冲,道袍下摆扫过草从,带起一串串泥水,溅在两人裤腿上,冰凉刺骨。
“他们追上来了?”
陈默喘着粗气回头,雨幕里只有摇曳的树影,听不到脚步声,却能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像乌云压在头顶。
“不是青云宗的人。”
玄阳的声音紧绷,“是阴差。”
“阴差?”
陈默一愣,这词他只在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听过。
“镜中魂被你惊动,怨气冲了天,把地府的阴差引来了。”
玄阳从怀里摸出张黄符,往陈默额头上一贴,“这符能让阴差暂时看不见你,别说话,跟着我跑!”
黄符贴上额头的瞬间,陈默觉得一股清凉顺着眉心往下淌,刚才那股黏腻的压迫感果然淡了些。
他不敢再多问,咬紧牙关跟上玄阳的脚步,怀里的准考证烫得像块烙铁,倒计时己经跳到47:30:21。
不知跑了多久,雨终于停了。
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远处传来鸡叫声,隐约能看见镇子的轮廓。
玄阳突然停在一棵歪脖子柳树下,这树长得极怪,树干扭曲如蛇,枝条垂在地上,像无数只抓挠的手。
“到了。”
玄阳松开手,弯腰扶着膝盖喘气,“这树……是十年前我埋下的东西。”
陈默环顾西周,柳树下是片空地,除了几个不起眼的土堆,什么都没有。
他正想问东西在哪,忽然听见脚下传来“咔嚓”一声,像是踩碎了什么硬物。
低头一看,竟是块半截的玉佩,玉质暗沉,上面刻着半条鱼的图案。
“这是……阴阳鱼的一半。”
玄阳捡起玉佩,用袖子擦了擦,“另一半在我这儿。”
他从怀里掏出块一模一样的玉佩,拼在一起,正好是条完整的双鱼戏珠图。
就在两块玉佩合二为一的瞬间,柳树下的土地突然开始震动,那些土堆像活过来似的,慢慢鼓起,裂开一道道缝隙。
陈默往后退了两步,赫然看见缝隙里露出一排排森白的骨头!
“别慌,是我布的阵。”
玄阳迅速将两块玉佩按在柳树树干上,玉佩竟像长进去似的,慢慢融入树干。
紧接着,树干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发出淡金色的光。
那些鼓起的土堆突然炸开,从里面跳出十几个“人”来——说是人,却没有皮肉,只剩一副副白骨,眼眶里燃着幽蓝的火焰,手里还握着锈迹斑斑的刀剑。
陈默吓得差点瘫坐在地:“这……这是僵尸?”
“是阴兵。”
玄阳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树干的符文中,“十年前我被赶出青云宗,就用自己的精血和这阴阳鱼玉佩,布了个‘阴兵阵’。
这些都是战死的兵勇残魂,被我困在这里当护卫。”
话音刚落,那些白骨阴兵突然齐刷刷地转向两人身后,举起了刀剑。
陈默猛地回头,只见镇子方向飘来一团团黑雾,黑雾里隐约能看见人影,脚不沾地,正慢悠悠地往这边来。
黑雾过处,路边的野草瞬间枯黄,透着一股死气。
“阴差真追来了!”
玄阳脸色凝重,“陈默,你听着,这阴兵阵能挡住阴差一时,但挡不住青云宗的人。
我刚才在破庙看到,你准考证上的‘阴阳鱼’字样,恐怕指的就是这玉佩。”
他从树干上取下那两块合在一起的玉佩,塞进陈默手里:“这玉佩能打开青云山后山的密道,你拿着它,去后山找‘忘忧谷’的谷主。
只有他,能解你身上的‘容器’印记。”
“那你呢?”
陈默握紧玉佩,冰凉的玉质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我替你挡着。”
玄阳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跟初见时一样,却多了几分决绝,“我欠十年前那些考生一条命,今天正好还了。”
他从腰间解下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记住,千万别信青云宗任何人的话,包括……”他的话没说完,那些黑雾己经飘到近前,黑雾里伸出无数只惨白的手,抓向阴兵阵的光幕。
白骨阴兵们嘶吼着冲上去,刀剑砍在黑雾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烧红的铁放进水里。
“快走!”
玄阳猛地推了陈默一把,“从镇子西边的小路走,能绕到青云山后山!”
陈默被推得一个踉跄,回头看见玄阳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桃木剑,正朝着黑雾最浓的地方冲去。
他的道袍被黑雾卷住,瞬间变得焦黑,却依旧嘶吼着挥剑。
“保重!”
陈默咬了咬牙,转身往镇子跑去。
他不敢再回头,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开脚步。
怀里的玉佩和准考证贴在一起,玉佩越来越凉,准考证却越来越烫,像冰火两重天。
他能感觉到背后的阴兵阵在震动,光幕上裂纹越来越多,玄阳的嘶吼声渐渐微弱下去。
跑进镇子时,天己经亮了。
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早起的摊贩,看见陈默满身泥水地跑过,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陈默不敢停留,按照玄阳说的,拐进西边的小巷。
巷子尽头是片荒地,荒地上有个被杂草掩盖的土洞,看起来像野狗掏的。
他刚要钻进土洞,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个清脆的女声:“小哥哥,你跑这么急,是在躲什么呀?”
陈默猛地回头,只见巷口站着个穿粉裙的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梳着双丫髻,手里拎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些刚摘的野果,笑得眉眼弯弯。
这镇子他昨天来过,从没见过这少女。
而且她出现的时机太巧,正好在他要进密道的时候。
“你是谁?”
陈默握紧怀里的玉佩,警惕地看着她。
少女眨了眨眼,往前走了两步,篮子里的野果散发出甜甜的香气:“我叫灵儿,就住在这镇子东头。
刚才看见你从柳树那边跑过来,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是不是遇到坏人了?”
她的笑容很干净,眼神清澈,看起来不像坏人。
可陈默想起玄阳的话——千万别信青云宗任何人的话。
“我没事,谢谢。”
陈默说完,转身就要钻进土洞。
“等等!”
灵儿突然叫住他,声音里带着点急切,“你是不是要去青云山?
我也要去考入门考核呢!”
她说着,从篮子里掏出张黄纸,正是和陈默一模一样的准考证。
陈默的心脏骤然一缩。
又是一张准考证!
他盯着灵儿手里的准考证,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纸上的朱砂字迹,红得发亮,却没有一丝灵气波动,更像是用普通的颜料画的。
真正的准考证,是会发烫,会流血,会跳出倒计时的。
“你的准考证……”陈默的声音有些发颤,“是在哪领的?”
灵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天真:“就在镇上的报名点呀,怎么了?”
“没什么。”
陈默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离土洞更近了些,“我突然想起还有事,不考了,先走了。”
“别呀!”
灵儿突然扔掉篮子,快步冲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冰冷,“青云宗那么好,怎么能不考呢?
跟我回去吧,长老们还等着见你呢。”
她的速度快得惊人,根本不像个普通少女。
陈默甚至没看清她是怎么动的,手腕就被她抓住了。
她的手指纤细,却像铁钳一样有力,指甲尖泛着淡淡的青黑色。
“你不是镇上的人!”
陈默猛地挣扎,另一只手摸向怀里的玉佩,想试试这东西能不能对付她。
灵儿冷笑一声,另一只手突然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土洞边的石壁上:“玄阳那老东西果然把你藏在这了。
别挣扎了,你以为凭这半吊子阴兵阵,能挡住青云宗?”
陈默被掐得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
他能感觉到灵儿的指甲正在刺破他的皮肤,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伤口往身体里钻,像是要冻住他的血液。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阴阳鱼玉佩突然爆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顺着他的手腕流到灵儿手上。
灵儿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松开手,后退了两步,看着自己的手心,脸色发白:“你……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陈默捂着脖子咳嗽,趁机钻进了土洞。
洞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身后传来灵儿的怒吼:“抓住他!
千万别让他进密道!”
紧接着,就是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追了过来。
陈默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爬,怀里的准考证烫得越来越厉害。
他掏出来一看,倒计时己经变成47:05:19,而原本空白的地方,又多了一行字:“密道尽头有‘食魂花’,别碰它的花瓣”他刚看完,就感觉手背上一凉,像是碰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
借着准考证微弱的光芒低头一看,只见洞壁上爬满了暗红色的藤蔓,藤蔓上开着巴掌大的白花,花瓣层层叠叠,像张开的嘴。
食魂花!
而他的手背上,正有一片花瓣缓缓合拢,像在吮吸什么。
被花瓣碰到的地方,传来一阵刺骨的疼,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皮肤里被吸走。
陈默吓得猛地缩回手,却发现那花瓣竟像长在他手背上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灵儿的声音带着怨毒的回响:“陈默,你跑不掉的!
就算进了密道,也会被食魂花吸干魂魄!”
他看着手背上那片不断合拢的花瓣,又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密道,到底是生路,还是另一个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