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拜完他的母亲,我举着黑伞跟在他的后面往停车场走去。春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雨水绵绵,时不时随风扑在我的脸上,在这个有些悲伤的节气,我陷入了沉思,从何时开始,
我们再无话可说?好似从结婚的第二天开始,再无闲话可说,至今已十年。“慕白,
我们离婚吧。”前头撑着黑伞的西装男子,顿住了脚步,他终究没有回头,点了一下头,
言简意赅,“好。”我不禁思索,他等这句话,又等了多少年呢?我们从墓地驱车回家,
拿上结婚证、户口本,便去民政局登记离婚手续。到了民政局门口,看着大门紧闭,
才想起来,原来今天放假。“你明天方便吗?方便的话,明早9点我在这里等你。
”我很客气的询问他。“好,你回去拟一份离婚协议,房子给你,
我每个月给你和慕晓四千抚养费。”“好,谢谢。”再无其他话可说,我便打车回去了。
我想,他应该是看在我照顾他母亲多年的份上,才愿意把房子留给我。
虽然我知道他作为立信的大区总监,年薪早已百万,但不属于我的,想争也争不到,
毕竟连孩子都不是他亲生的。就这样吧,好聚好散。“你好,从明天开始计算结婚冷静期,
30天后需要双方同时到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行政柜台的小姐姐,身着黑色小西装制服,
微笑的对我们说。“好的,谢谢。”我拿着离婚登记的回执,走出了民政局。“你先去忙吧,
我自己打车回去。”他颔首,打开车门,驱车离开。暮晓已经九岁,能够独立上下学,
所以自慕白母亲离世后,我便整天无所事事,日子格外空虚。终于,深思熟虑下,
我勇敢的迈出了这一步,开始重新规划我的人生。我下载了很多招聘软件,
试图寻求一份工作,不求富贵,但求安稳。然而我毕业十年,从未有过工作经验,
投出去的简历均石沉大海。让人可笑的是,我重点本科毕业,联系我面试的都是家政公司。
接受现实,有时候需要很久,有时候只需一瞬,当我妈妈胃癌住院,
弟妹甩来一半医疗费账单的那刻起,我接受了现实。我入职了家政公司。白天,
我在家政公司的安排下,奔波在不同的小区,上门服务。晚上,我给慕晓做晚饭,辅导作业。
然而这几年,慕白给我的钱,大多用于他母亲的治疗和家庭生活的开支了,
我并没有多少积蓄。家政赚的钱对于治疗胃癌来说,简直杯水车薪,
然而我始终对慕白开不了要钱的口,许是仅有的自尊,许是多年疏离的关系。
我开始培养慕晓独立自主,幸好我的晓晓一直很乖,心里害怕也没有拒绝我。
于是我晚上又在附近生意很好的餐馆,找了份洗碗的工作。在忙忙碌碌中,30天过得很快,
我们顺利办理了离婚手续。房子也在这天顺利的转到了我的名下,
我没有心情去怀念或是悲伤过去的这段关系,我朝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我联系了好几个房产中介,价格放的很低,只求尽快转出去。在希望中失去希望,连续一周,
一个联系我看房的人都没有,中介非常好心的安慰我,这小区算是老破小了,
现在房地产低迷,慢慢等有缘人。于是,
我在***群小姐妹苏梨的介绍下进入了这家悦容的会所。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这样外面金碧辉煌,内部奢华又暧昧的场所。“安歌,换上制服。
”第一天上班,苏梨很照顾我。我感激地对她笑笑,进入换衣间,边换衣服边忐忑的问她,
“苏梨,等会我能跟着你吗?”“当然,今天我带着你,但后面就不一定了。”“嗯。
”“你放心,只要你头上没有戴粉色细纱发饰,客人不会乱来的。”“嗯。好,”我点点头。
苏梨已经提前告知我,这里有荤的和素的,以戴粉色细纱发饰区分。换好衣服,
我在镜前照了照,红色空姐服,从男性欣赏的角度来说,很好看,只是我身材有些清瘦,
有些撑不起来。我补了补妆,便跟着苏梨端酒朝着包厢走去。苏梨推开包厢的门,
我跟在她身后朝里走去,刚抬头,便看到了他,我有些反应不及,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他坐在包厢里,左右各坐着两个姑娘,正吸着烟,和隔壁沙发的男子交谈着。我从未想过,
我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遇慕白。过去十年,除了他出差,我们都生活在同一个城市,
然而我们从未偶遇过。原来,从未偶遇,是因为我在家照顾他的母亲,他在这里挥金如土,
谈笑风生。似察觉到我的视线,他转头往我这边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的大脑清醒起来。
我佯装淡定,跟着苏梨来到茶几,和她一起开洋酒、调酒,苏梨调酒的动作优雅又自然,
极具美观。虽然我下午已经跟她学过好几十遍,动作依然僵硬生疏。我不知道,
包厢内何时停止了交谈,皆看着我们调酒。苏梨风情万种的把酒端到慕白的面前,而我,
只能硬着头皮,把酒端到另一个男人身边。那个男人身边并没有姑娘,我弯着腰,
恭敬的双手递上名为玛格丽特的酒杯。他左手接过酒杯,我刚想退回茶几,
却被一股大力拉住右手,跌坐在沙发上。我的心被惊得怦怦直跳,那只拉着我的大手,
却还未松开。我忍着抽回手的欲望,看向那个男人。迷离的灯光下,他五官坚毅,
眼神深邃不带轻浮,似乎不是沉迷风月场所的男人。“先生,我陪您喝酒怎么样?
”我望着他的眼睛,内心希望他多点几瓶酒,好让我多拿些提成。“好啊。”他笑笑,
他的拇指摩挲着我的粗糙的掌心。这种小便宜被占,我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排斥。
我正准备起身开瓶昂贵的红酒,他却把手中喝了一口的玛格丽特举到我的嘴边。我有些犹豫,
想了想,还是就着杯沿缓缓喝了下去。我能感受到慕白的目光时不时的扫过来,
他一边喝着苏梨递上的酒,一边像是观赏着我们这边的举动,我只能尽量忽视他的打量。
喝完这杯,他终于放开了我的手。我怕他反悔,到茶几边,举起手中的红酒,“先生,
我用这个陪你怎么样?”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我第一天上班,
还不敢拿最昂贵的那瓶询问他,只挑了个中等价位的。他似有些意外,“别混着喝,容易醉,
你也喝龙舌兰吧。”我有些失落,毕竟龙舌兰才刚开瓶。我隐藏着情绪,接着调酒。
苏梨和另外两个姑娘,早已感觉包厢氛围怪异,但着实找不到原因,毕竟刚才,
两位先生还在侃侃而谈,似乎是在庆祝合作。苏梨见多识广,来这里消费的客人,
多是拿钱买快乐的人。男人的快乐是什么?酒精以及女人,奉承的女人、妖娆妩媚的女人。
苏梨也回到茶几调酒,她动作娴熟,很快调好了四杯,把酒递给沙发上坐着的三人后,
才拿着酒杯,也坐在沙发上。苏梨和另外两个姑娘见多识广,调节氛围很有经验,
包厢的氛围又活跃起来。我原本只调了两杯酒,想着能多开几瓶酒,便一口气调了好几杯,
放在茶几上。我拿着两杯酒起身,坐在那位先生旁边,他刚接过酒,
右手便又握着我的手细细磨着。我的手从去餐馆洗盘子开始,便时常蜕皮,
药膏涂了也不见好,摸起来还会刺手。他的手指节分明,异常温暖。我心里十分好笑,
男人啊,连这样粗糙的手,都要占便宜,到底是谁占谁的便宜呀!如此想,我心里放松不少,
开始和他喝着酒扯着话题聊。原来他叫纪星,是一家外贸公司的老板。我的酒量不算好,
除了被他喂着喝的第一杯,后面都小口小口抿着。他人还算不错,除了摸我手外,
没有其他揩油的动作,也不介意我敷衍似的陪酒。但一晚上下来,我即使敷衍,
也喝了好几杯。酒意开始上头,我不再执着于开酒,因为苏梨已经开了好几瓶了。我已明白,
这个钱,不是谁都能挣的,幸好今晚虽没有提成,但这里日结的工资比外面高很多。
我有些累了,脑子虽然清醒,身体却软趴趴得靠在沙发上。我听着纪星和慕白的交谈,
听不太懂,索性也不听了。正胡思乱想之际,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脸颊上,我迷蒙的转过头,
只听纪星压着声音在我耳边问道,“晚上跟我走,嗯?”灼热的呼吸喷在我耳边,我有些痒,
条件反射的把头挪远些。我知道他什么意思,虽然我现在没有戴粉色细纱发饰,
但多少姑娘又是从不戴到戴的呢?我清醒了几分,摇了摇头。他似有些失望,
双手拉过我的右手,摸了摸手背,又摸了摸手心,终是放开了,和慕白一起往门口走去。
我知道,这个局到此结束了。苏梨过来问我,没喝醉吧?能走吗?我点点头,
拿出手机看了看,已经11点多,便和苏梨去更衣室换衣服。从悦容出来,正准备打车,
就见慕白靠在车头,似在等我,见到我出来,便道,“上车。”好吧,至少可以省打车的钱。
在苏梨的震惊的眼神中,我上了慕白的车。我知道她指定是想歪了。一路沉默,到小区时,
他才开口,“很缺钱?”“嗯,还行吧。”“明天别去了。”“再说吧,谢谢你送我回来。
”我下了车,往家里走去。最初,因为我可怜的自尊,没有朝他开口要钱,
然而在我最难的时候,我又后悔不已,自尊到底算什么?可我已经失去了朝他开口的机会,
因为他已经再次领证。我早已不在乎那个人是谁,娜娜、娟娟、莉莉,不管是谁,
对我来说都一样。许是喝了酒,昨晚睡得格外香,早上闹钟响后,关掉闹钟原想再眯一会,
没想到又睡了过去。幸好慕晓儿童手表也有闹铃,她的没有吵我,而是背上书包,上学去了。
我现在很少操心她,也没有精力操心她。我正准备出门去做今天的家政服务,
手机短信便提示有一笔八万多的进账。我开始以为是慕白转的,打开短信才知道,
是悦容会所发的。我有些震惊,昨晚的***,最多几百块,我慌忙联系了苏梨,
在苏梨的推荐下,加上了领班的微信。“花姐,昨天的费用,是不是结算错了。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从收银到财务,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可能。并不是我高尚,这笔钱,
可解我目前的困境,我担忧的是,当我用掉这笔钱之后,对方发现发错,找我还钱的时候,
我再也无钱可拿。“安歌,没有错,纪总订了不少酒,寄存在会所,指明记你的业绩。
下次他来,我安排你作陪如何,当面感谢感谢他。”“好。”我把钱全部转给了弟弟,
没一会儿,就接到弟弟的电话。“姐,我和你说过了,妈的费用我会承担,
那天是清清冲动才会找你。你没有工作,带着孩子也不容易。你哪来的钱?”“夏安然,
我也是妈的女儿,你要想日子好好过下去,妈能好好治疗,你就给我收着。
我赚的都是正当的钱,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挂了电话。我陆续转过不少次钱,
除了最初我的所有积蓄三万多外,后面都是零零散散几千几千的转,或是这次金额太大,
让他多想了。挂了电话后,弟弟发微信告诉我,前期治疗的费用,保险已经报下来了,
最后再化疗一次,妈就可以回家疗养。加上我今天转的八万多,费用已经足够了,
叫我不要再操心钱,他以后赚了钱一定还我。我确实松了口气,最近以来的雾霾,
在我眼前散去。我白天依旧去做家政服务,晚上却没有再去悦容。慕晓回家看到我的时候,
很是意外。“妈妈,你怎么在家?”“在家陪陪你,好久没有陪你了。
”我有些心疼的搂着她。“妈,你咋做了这么多菜!”慕晓看着桌上的菜。我很是心酸,
三个月前,我们天天都是这样每顿三个菜,荤素搭配过来的。短短三个月,
慕晓已经随我习惯了粗茶淡饭的生活。有时间的时候,我会做好一个菜热在锅里,
等她回来吃,没有时间的时候,就让她自己去楼下餐馆吃碗面。“外婆看病的钱,
已经攒够了,妈妈以后晚上尽量不出去了。”“好耶!”慕晓格外高兴,饭也吃的香。
天气越来越热,暑假很快来临。我早上把慕晓送到图书馆吹空调看书,傍晚做完家政,
又去图书馆接她回家。她不似同龄人般,爱撒娇耍赖,她似个小大人,总叫我不要担心她,
工作辛苦就在家休息几天。做家政,我从未觉得辛苦,这十年,我又何尝不是给慕家做家政?
唯一不同的不过是免费的家政罢了。我把一个又一个家收拾的干净整洁,满满都是自豪感。
这天,我刚送慕晓到图书馆,正想按APP派的单前往顾客家时,就接到了上级领导的电话。
“安歌,有个客户要钟点工,对学历有要求,这片区只有你符合。薪酬给的很高,
我安排你去,你接吗?”“怎么做家政也要求学历了,这么卷吗?离我家多远啊?
”我很是疑惑。“我也不懂怎么就要求学历了,离你家五公里。”“好,那我接了。
不过我今天的派单怎么办?”“我后台转给别人,我把地址、要求和注意事项发给你,
你可以先出发。”“好的。”虽然离我家不过五公里,但这里却是高档的小区,
连电动车都不能骑进去。我看完要求和注意事项,便往小区里走去。
客户应该和保安打过招呼,我报了住所,填了登记信息后,便进了小区。
根据保安给我指的方向,我很快找到了那栋楼。电梯里吹着空调,我刚从外面进来,猛一吹,
打了好几个喷嚏。按了门铃,等了会儿,并没有人开门,我便按领导给我的密码,
打开了那扇大门。在门口换好鞋,我往里面走去。这里大约有两百多平,整体还算比较整洁,
我打开各个房间的门,先扫视了一遍,除了主卧外,其他房间都并未住人。有一间书房,
书房有一面墙,整面墙都安装着书柜,书柜里放满了书。我这才有些明白,
为何有学历的要求了,书桌上凌乱的堆满了书。我才戴上围裙,开始工作。
浴室脏衣篓里还放着男人的衣服,既然没有要求手工洗,我便将衣服丢入了洗衣机。
我来到书房,开始整理书桌上的书。我研究着书柜上书的摆放的规则,
这里除了按类别分区域外,还按书名首字母摆放。我先在桌上分好类别,
才一本一本地塞入书柜,遇到感兴趣的,还会顺手翻翻,我没有时间耽搁,并不细看文字,
只是心痒翻翻而已。这里之前应该有定期打扫,所以做起来还算轻松,只是天实在热,
等我拖完地板,已经满身大汗。我去阳台晒了衣服,又检查一遍后,便关好门窗,离开回家。
当天晚上,我的领导告诉我,客户对我很满意,问我能不能晚上做完晚饭再走。我有些犹豫,
因为我今天下午又完成了一单,我的计划是上午去那里,下午再接一单,傍晚接慕晓回家。
没有单子也没有关系,可以去图书馆陪慕晓。“领导,还是不了吧,
我晚上还要做饭给孩子吃。”之前为了赚钱,慕晓晚上吃了不少快餐,现在不那么缺钱,
我舍不得苦孩子。而且现在把她送到图书馆,我都有些内疚。“好吧,有点可惜,
我问问客户晚饭能不能换其他人,毕竟厨艺好的人也不少。”“嗯嗯,谢谢领导。
”接了这单后,我的收入稳定很多,没有其他单子的时候,也不会再着急上火,各处跑***。
周五刚吃完晚饭,我接到花姐的电话。“安歌,纪总来了,刚还问起你最近有没有来上班呢,
你今晚过来吧?”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虽然我想过当面谢他,但我没办法满足他的需求。
对我来说,他确实算帮了我的大忙,但对他来说,也许是我运气好,凑巧碰上他订酒,
也许是挖个色与利的坑,等着我跳。“花姐,谢谢你,我晚上要陪孩子,
抽不出时间来悦容了。”我随便找了个借口。“安歌,你想清楚,纪总这你可是赚了不少钱。
”“花姐,谢谢你,最近我确实抽不出时间。帮我谢谢纪总。”我并不想闹僵,
后面有没有求人的时候,谁也说不准。周六上午,我如常去客户家做家政,我按响了门铃,
等待一会,正准备按密码时,门从里面开了。我抬头正要打招呼,一时惊的有些呆愣,
“纪......纪总,您好,我过来做家政。”他有些迟疑,看了看我,又想了想,才说,
“哦,是你啊,叫什么来着?”他似乎是在思考,“最近的家政是你呀,快进来吧。
”他闪开了身,让出了一条路。我有些恨自己,打什么招呼啊,应该假装不认识。
在悦容的时候,我画着浓妆,今天素颜,要是我刚才不打招呼,他肯定认不出来才对!
我往屋里走去。除了第一天桌上堆积了很多书之外,后面几天都只有零散的几本,
整体做下来很是轻松。他穿着一身休闲家居服,从冰箱给我拿了一瓶水。我双手接过,
有些局促的喝了几口,开始工作。和往常一样,我先到浴室收拾他的衣服。我前脚刚走进去,
他后脚就进来了。我心中警铃大作,警惕的望着他,往后退,直到退到浴缸,才顿住脚步。
然后他似有些好笑的看着我,打开了浴室镜,拿出了剃须刀。我松了口气,
又怪自己脑补什么危险情节,有些不好意思,只低头拿着脏衣篓往阳台洗衣机走去。
把衣服丢进去,我便开始收拾书本。正收着,他便进来书房,让我帮他找找几本书。
我已经很熟悉这里的书,很快给他找齐了三本,最后一本,竟然在最高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