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面无表情地走在回衙的路上,体内第九两“金血”正被《盗陵九阴诀》缓缓炼化,融入之前积累的八两之中,一种微弱却真实的“圆满”感正在滋生。
只需再八次这样的收割,他的淬体境便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无瑕之境,而表面,依旧只是那个不起眼的“丁戌七西”。
然而,就在他拐出巷口,即将融入相对热闹的主街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盗陵九阴诀·第一层·望气》带来的超卓感知,让他捕捉到了三股异常的气息。
并非冲他而来,而是潜伏在前方街角另一侧的阴影里,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贪婪和血腥味,目标……似乎正是他刚来的方向。
三个。
一个淬体六重,两个五重。
气血驳杂,煞气缠身,不是军伍中人,便是真正的亡命徒。
陈道的心念在千分之一刹内转动。
他们看到了?
看到了他对王大石做的事?
不,不可能。
他选择的位置和时机完美避开了所有视线。
是巧合?
这三人只是在此蹲守肥羊?
但他们的气息,分明锁定了黑风巷出口。
电光石火间,陈道做出了判断。
不管他们原本的目标是谁,现在从黑风巷出来的只有自己。
一个刚刚“收完税”、可能身上带着“税款”的镇武司底层税吏,本身就是一只肥羊。
麻烦。
他不喜欢计划外的麻烦。
但有时,麻烦也可以是……工具。
陈道脸上那点因炼化金血而产生的微弱红润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惊魂未定、气喘吁吁的模样,甚至故意让脚步有些虚浮,一手扶着墙,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某种程度上,也确实如此。
他踉跄着拐出街角。
果然!
三道黑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猛地从阴影中扑出,呈品字形将他围在中间!
冰冷的兵刃反射着惨淡的天光。
为首那六重境的汉子,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狞笑道:“小子!
识相点!
把身上的值钱玩意儿,还有刚收的‘税’,都给爷爷们交出来!
不然……”他晃了晃手中沾着暗红色污迹的砍刀,威胁意味十足。
陈道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低阶税吏遇到劫道时应有的“惊恐”,身体微微发抖,声音发颤:“你…你们好大的胆子!
敢劫镇武司的税?!
就不怕……怕?”
另一个五重境的喽啰啐了一口,“这黑山城天天死人,多你一个穷酸税吏,谁查?
痛快拿出来!”
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陈道伪装出的虚弱和“税款”吸引,根本没注意到,或者说不屑于注意这个只有“一重”修为的小吏眼底深处那片冰冷的平静。
“我…我给…”陈道像是被吓破了胆,手忙脚乱地在怀里摸索着,然后掏出了一个……粗糙的麻布钱袋,看起来瘪瘪的。
刀疤脸眉头一皱,刚要不耐烦。
却见陈道猛地将钱袋往他们身后远处一扔!
声音带着哭腔:“全…全给你们!
求好汉饶命!”
人的本能,会让注意力跟随抛出的物品短暂移动。
就在三人目光下意识地被那空钱袋吸引的刹那!
陈道动了!
并非攻击,而是逃跑!
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转身就往黑风巷里跑!
速度“快”得惊人——恰到好处地比那三个匪徒快上一线,让他们觉得再加把劲就能追上。
“妈的!
耍花样!
追!”
刀疤脸怒骂一声,三人立刻拔腿猛追!
一场追逐在黑风巷展开。
陈道在前方“慌不择路”地奔跑,时不时“险些”摔倒,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惊恐的弱者。
但他奔跑的路线,却有着精确的算计。
就在追逐至巷子中段,靠近方才他对王大石动手的那片区域时。
陈道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惊呼一声,向前扑倒!
追得最近的刀疤脸脸上狞笑更甚,加快步伐扑上,挥刀便欲砍下!
然而,就在他的刀即将触及陈道后心的瞬间——异变陡生!
旁边一堆不起眼的、半融的积雪猛地炸开!
一道黑影如同压抑到极致的凶兽,暴起发难!
砰!
一声闷响,夹杂着骨头碎裂的可怕声音!
刀疤脸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整个人如同被投石机砸中,倒飞出去,鲜血狂喷,胸骨尽碎!
眼中还残留着极致的惊愕和不解。
那暴起的身影,赫然是本应瘫软在地、境界跌落的王大石!
他此刻双目赤红如血,皮肤下泛起一种不正常的、回光返照般的金属光泽,周身气息狂暴混乱,竟暂时冲破了七重的桎梏,爆发出远超平时的恐怖力量!
只是这力量充满了毁灭和自我燃烧的意味。
《盗陵九阴诀》的副作用之一——极度虚弱状态下遭遇致命威胁,可能引动残余药力和不甘怨气,触发濒死反扑!
这也是陈道选择在这里解决尾巴的原因之一。
另外两个五重境的喽啰完全吓傻了,看着状若疯魔、一拳就废了老大的王大石,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
但陷入狂暴的王大石早己失去理智,只剩下杀戮本能,低吼着扑向他们。
惨叫声、骨骼断裂声、绝望的哀嚎瞬间充斥了狭窄的黑风巷。
陈道早己“连滚带爬”地躲到远处一个角落,冷眼看着这出他一手引导的狗咬狗戏码。
片刻之后,巷内恢复死寂。
王大石站在原地,浑身浴血,喘着粗气,那狂暴的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眼中的血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灰败和茫然。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地上三具不成人形的尸体,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看到了角落里的陈道。
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他噗通一声跪下:“陈…陈爷…俺…俺不是故意的…”陈道慢慢站起身,掸了掸官袍上的灰尘,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他走到王大石面前,看了看现场的惨状,眉头微皱,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王大哥,你惹祸了。”
他声音平淡,“当街杀人,杀的还是……嗯?”
他俯身,从那个刀疤脸尸体腰间,扯下一块模糊的木质腰牌,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狼头图案。
“苍狼蛮族的探子?”
陈道的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丝“惊讶”和“凝重”,“王大哥,你竟然击杀了三个蛮族探子?
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王大石彻底懵了:“啊?
蛮族?
探子?
俺…没错!”
陈道语气“肯定”,将那块木头腰牌塞回尸体手中,紧紧握住,“这三個蛮族探子胆大包天,竟敢潜入城中,意图不轨!
幸得我镇武司线人王大石发现,英勇搏斗,最终与敌偕亡!
壮烈!”
王大石眼睛瞪大了:“偕…偕亡?”
陈道看着他,眼神深邃,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裁定:“王大哥,你根基己毁,活着也是痛苦。
不如用这条残命,换一个‘英勇殉国’的名声,换你妻儿后半生能领一份抚恤,安稳度日。
如何?”
王大石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看着陈道那平静无波的眼睛,又想起自己彻底无望的未来,想起家中的妻儿……巨大的绝望和一丝畸形的“希望”交织,最终,他眼中的光彻底黯淡下去,只剩下死灰般的认命。
他惨笑一声:“……谢…陈爷……成全……”说完,他猛地抬起手掌,凝聚起最后一丝微薄的气力,狠狠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砰。
一声闷响。
他眼中的世界彻底黑暗,身体软软倒下,恰好压在那刀疤脸的尸体上,构成了一个“搏斗后同归于尽”的完美现场。
陈道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他从怀里取出那张之前给王大石的“官方收据”,小心地放在王大石手边,让它被血污浸染一半,显得更加“真实”。
然后,他又取出一张空白的镇武司密报函,用特制的朱砂笔快速书写:“黑山城税吏丁戌七西陈道禀:线人王大石(淬体七重)发现蛮族探子三人行踪,英勇搏杀,不幸殉国。
现场勘查无误,击杀探子功绩属实,恳请抚恤其家眷。”
落款,盖上一个模糊的、私人刻制的“陈”字印鉴——这印鉴他只用一次。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扫视了一遍现场,确保没有任何指向自己的痕迹。
然后,他转身,快步离开黑风巷。
这一次,他绕了远路,从另一个方向回到镇武司衙门口附近。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换上一副惊魂未定又强自镇定的模样,甚至故意用雪搓红了手掌,显得像是经过剧烈搏斗,然后才“踉跄”着冲进衙门,高举着那份“密报”,用尽可能惊慌却又能让不少人听到的声音大喊:“不好了!
出事了!
西城发现蛮族探子!
线人王大石殉国了!”
衙内瞬间一阵鸡飞狗跳。
没人会怀疑一个“侥幸逃生”、“第一时间回来报信”的底层税吏。
甚至他那点“微不足道”的修为,恰好佐证了遭遇强敌能逃回来己是万幸。
功绩、抚恤、蛮族探子……这些关键词足够让黑山城镇武司分衙忙碌起来,也足够掩盖黑风巷里真正发生的、关于“境界税”的真相。
陈道站在喧嚣的人群边缘,看着上官们紧急调派人手前去“勘查现场”,看着同僚们或震惊或好奇的议论。
他微微低下头,嘴角勾起一丝无人察觉的弧度。
麻烦解决了。
尾巴清理干净了。
王大石这个最后的隐患,以最“合理”的方式消失了,甚至还可能因为他那份“密报”,让其家眷得到些许微不足道的抚恤——这能让他那点微不足道的“负罪感”更轻一些。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次小小的“意外”,他对于如何利用规则、人心和局势来为自己服务,有了更深的体会。
《盗陵九阴诀》的修炼,不仅仅是盗取力量,更是盗取整个世界的“秩序”来填充自身的“无序”。
他回到值房,给自己倒了杯冷茶。
茶杯底部,倒映着他平静无波的双眼。
黑山城的第一笔“债”,己经连本带利,收回。
该物色下一个“淬体九重”的种子了。
他摊开那本厚厚的、记录着黑山城所有在册武者的税册,手指缓缓划过一个个名字,目光幽深,如同经验最丰富的猎手,在审视着他的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