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诅咒之墓
他攥着表哥赵磊的诊断报告,指腹把 “急性应激障碍伴妄想症状” 几个字蹭得发毛。
三天前,这个在城里开挖掘机的壮汉,疯疯癫癫地从黑松岭跑回来,嘴里反复喊着 “别抓我玉佩在流血”,现在正被锁在村卫生所的铁床上,见人就吐口水。
“小林医生,你可别往那片坟地走。”
村口磨坊的张老汉往他手里塞了个烤土豆,皱纹里积着经年的恐惧,“你表哥就是不听劝,非要去挖那‘诅咒之墓’,现在遭报应了吧?”
林深咬了口土豆,滚烫的淀粉味压不住鼻腔里的土腥气。
他是省城医学院的在读研究生,主修精神医学,这次请假回来,本想给独居的爷爷送降压药,没想到撞上这档子事。
黑松岭的墓地在村子西北,据说埋着个民国年间的疯子,这传说他从小听到大,却从没当真过。
“张爷,那传说到底咋回事?”
林深擦掉眼镜上的雾水,看向远处被雾气啃噬的山影。
张老汉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早年间啊,咱村有个叫王奎的后生,上山采药时遇着个穿黑袍的老头,给了他块青玉佩,说能治百病还能发财。
结果那后生戴上玉佩就不对劲了,夜里拿着柴刀在村里转悠,见人就骂,说要让全村人不得好死。”
“后来呢?”
“后来?”
张老汉往坟地方向瞥了眼,赶紧低下头,“村民们忍无可忍,趁他睡着把他捆了,活活打死埋在黑松岭。
下葬那天,那玉佩就跟长在他肉里似的,抠都抠不下来。
打那以后,那片坟地就邪乎起来,总有人听见里面叹气哭嚎,谁敢靠近,轻则头疼恶心,重则…… 就跟你表哥那样。”
林深皱眉。
他在课本上学过,群体性癔症往往源于强烈的心理暗示,但表哥的症状伴有明显的幻听和攻击性,更像是器质性病变。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物证袋,里面装着从表哥指甲缝里刮下的灰褐色粉末,散发着淡淡的杏仁味。
第二天一早,林深背着爷爷的旧药箱进了山。
黑松岭的山路比记忆中更难走,腐叶积得能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烂肉上。
越靠近墓地,空气越冷,明明是盛夏,却冻得人骨头疼。
墓地入口竖着块歪脖子石碑,“王家祖坟” 西个字被风雨啃得只剩轮廓。
往里走三十米,就是传说中的 “诅咒之墓”—— 一座孤零零的土坟,坟头压着块青石板,西周缠着锈迹斑斑的铁链,链环摩擦的 “咯吱” 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刺耳。
林深蹲下身,拿出放大镜仔细观察。
坟头的泥土明显被动过,新鲜的翻土痕迹边缘还沾着几根黄色纤维。
他刚要伸手去摸,一阵风突然卷着雾气掠过坟头,隐约传来一声叹息,像是有人在耳边呼气。
他猛地抬头,心脏狂跳。
西周除了摇曳的树影,什么都没有。
但那股杏仁味更浓了,混杂着腐烂树叶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
林深捂住口鼻后退两步,突然发现坟边的草丛里,有个黑色的东西在闪。
是个微型录音笔,正循环播放着经过处理的呜咽声。
他关掉录音笔,冷笑一声。
这手法跟城里商场搞促销用的声效设备如出一辙。
但表哥的症状怎么解释?
他重新蹲下身,用镊子夹起一点新鲜泥土,装进证物袋。
这时,他注意到坟头石板边缘有白色结晶,像是某种盐类物质。
回到村里,林深把样本寄给医学院的实验室朋友,自己则去了村支书家。
老支书在火塘边抽着旱烟,听完他的发现,浑浊的眼睛亮了亮:“你是说…… 那哭声是假的?”
“至少部分是。”
林深翻开笔记本,“但表哥的症状很严重,我怀疑跟环境中的化学物质有关。
您知道这附近有种杏仁味的植物或者矿石吗?”
老支书磕了磕烟灰:“杏仁味?
黑松岭倒是有种叫‘狗尿苔’的毒蘑菇,闻着有点甜,误食了能让人说胡话。
不过要说矿石…… 几十年前倒是有传言,说那片坟地下有玉矿,赵老五他爹当年就想偷偷挖,结果被抓了现行。”
赵老五?
林深心里一动。
这人是村里的老光棍,平时游手好闲,据说跟几年前几起盗墓案都有关系。
更重要的是,表哥出事前,曾跟人打听赵老五的行踪。
实验室的结果第二天就出来了:泥土中含有高浓度的砷化物,也就是砒霜的主要成分,还有少量致幻生物碱。
这些物质混合在一起,会导致人体出现头痛、幻觉、情绪狂躁等症状,长期接触甚至能引发精神障碍。
“这剂量足以让人产生严重幻觉了。”
朋友在电话里说,“而且这种砷化物矿石常和玉石伴生,你们那儿是不是有废弃矿洞?”
林深挂了电话,首奔村卫生所。
表哥赵磊经过几天治疗,己经能勉强交流。
听到 “赵老五” 三个字,他突然激动起来:“是他!
是他让我去挖玉佩的!
他说那玉佩能卖几十万,还说坟里有机关,让我半夜去……那你看到玉佩了吗?”
林深追问。
赵磊眼神涣散,喃喃道:“看到了…… 在土里发光…… 红色的光…… 它在骂我……”林深心里有了轮廓。
他借来村长的猎枪,又找了两个胆大的年轻人,决定当晚就去黑松岭守株待兔。
午夜的墓地比白天更阴森。
月光透过松枝,在坟头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无数只爪子在蠕动。
林深他们躲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盯着那座孤坟。
凌晨一点左右,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正是赵老五。
他手里拿着把洛阳铲,还有个喷雾器,正往坟头石板上喷洒着什么。
林深示意同伴别动,只见赵老五喷完药水,又拿出个玉佩模样的东西,埋在坟前的土里,然后躲到树后,拿出手机不知道在发什么。
“动手!”
林深大喊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赵老五吓了一跳,转身就跑,却被早有准备的年轻人绊倒在地。
林深夺过他手里的喷雾器,对着月光一闻 —— 浓烈的杏仁味,正是砷化物溶液。
“你为啥要这么做?”
林深用猎枪指着他。
赵老五瘫在地上,脸吓得惨白:“我…… 我没害人啊!
是城里来的老板让***的!
他说只要制造闹鬼假象,就能把村民吓走,好偷偷挖玉矿……”真相大白。
所谓的 “诅咒之墓” 根本就是个幌子。
赵老五为了配合非法采矿,每晚往坟头喷洒砷化物溶液,又用录音笔播放哭声。
他还故意放出假消息,引诱贪财的村民深夜闯入墓地,吸入有毒气体后产生幻觉,更坐实了 “诅咒” 的传说。
表哥赵磊就是中招者之一。
至于那个玉佩传说,老支书在村志里找到了记载:王奎确实是个疯子,但不是因为玉佩,而是得了梅毒晚期,神经系统受损导致精神失常。
村民们不懂医术,又怕被传染,才把他打死埋了。
所谓的 “黑袍老人” 和 “神奇玉佩”,都是后来添油加醋的演绎。
警方很快介入,查封了隐藏在墓地深处的非法矿洞,抓获了幕后老板。
赵老五因投放危险物质罪被判刑,那些被 “诅咒” 折磨得精神失常的村民,经过驱砷治疗和心理疏导,都慢慢恢复了健康。
一个月后,林深准备回学校。
临走前,他最后去了趟黑松岭。
墓地的铁链被拆除了,新立的警示牌上写着 “禁止入内 地质污染区”。
阳光穿过松叶洒在坟头,泥土里冒出几株嫩草,生机勃勃。
他想起爷爷说过的话: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是人心的贪念。
那些所谓的诅咒,不过是愚昧和贪婪编织的牢笼,只要点亮科学的光,就能照出它可笑的原形。
下山时,林深在路边捡到块碎玉,阳光底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把玉块揣进兜里,仿佛能感受到岁月的温度。
或许王奎当年确实得到过一块玉佩,只是它没有带来力量,只映照出人性的弱点。
黑松岭的风还在吹,但这一次,林深听到的不再是呜咽,而是松涛穿过山谷的歌唱。
村里的炊烟袅袅升起,混着饭菜的香气,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诅咒之墓的传说,终将和那些腐烂的树叶一起,化作滋养新生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