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晏喝了两碗,身上的寒意散了大半,脑子也更清醒了。
晚翠捧着一个陈旧的樟木盒子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小姐,这就是老夫人当年给您收着的嫁妆账本,还有几样重要的地契、银票,都在里面锁着。
钥匙您收在妆奁最下面的抽屉里,奴婢刚取出来了。”
沈清晏摸出钥匙——那是母亲去世前亲手交给她的,说“这是你后半辈子的依靠,万万不能丢”。
前世她信了柳氏的话,说“你年纪小,这些东西我替你收着,等你出嫁再给你”,把钥匙和账本都交了出去,最后那些嫁妆被柳氏挪用、变卖,连一根银簪子都没给她留下。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钥匙***锁孔,“咔嗒”一声轻响,樟木盒开了。
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几本线装账本,还有一沓泛黄的地契、银票。
沈清晏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永和二十三年,夫人沈氏陪嫁清单”,下面密密麻麻记着:良田三百亩(坐落于京郊及江南)、铺面十二间(前门大街三间、西市五间、苏州西间)、赤金五百两、白银八万两、珍珠玛瑙若干……林林总总加起来,正好是母亲当年说的“十万两家底”。
可她记得,前世柳氏替她“保管”嫁妆时,说母亲的陪嫁只有“良田百亩、铺面五间、白银三万两”——整整吞了她七成的嫁妆!
沈清晏指尖用力,账本的纸页被捏得发皱。
她一页页往后翻,看到永和二十西年(也就是母亲去世第二年,柳氏刚扶正的时候)的记录时,眉头猛地皱起——上面写着“京郊良田五十亩,变卖,得银五千两,用于侯府中馈周转”;“西市铺面两间,变卖,得银三千两,用于二小姐(沈清柔)及笄礼筹备”。
下面的签字,是柳氏的私印,还有父亲的画押。
父亲竟也知道?
沈清晏心里一沉。
前世她问过父亲,父亲只说“你母亲的嫁妆,柳氏不会动的,是你多心”。
原来他不是不知道,是默许了!
是为了侯府的“周转”,为了沈清柔的及笄礼,就把她的嫁妆拿去填窟窿、送人情!
“小姐……”晚翠在旁边看着,气得眼圈发红,“夫人怎么能这么做!
那是老夫人留给您的嫁妆啊!
还有老爷……他怎么能签字同意?”
“因为侯府早就外强中干了。”
沈清晏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涩意。
父亲虽是永宁侯,可这些年在朝堂上不得志,俸禄微薄,侯府的开销又大,柳氏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敢用“中馈周转”的名义挪用她的嫁妆。
至于沈清柔的及笄礼——不过是柳氏给自己女儿铺路的借口。
她深吸一口气,把账本翻到最后几页——最近的记录停在三个月前,写着“苏州铺面一间,租出,得租金二百两,存入侯府内库”。
“晚翠,你去查。”
沈清晏指着那行记录,“苏州的铺面,母亲当年留了西间,都是最繁华的地段,一间的月租至少五百两,怎么会只收二百两?
还有,租给了谁,契约在哪?”
“奴婢这就去!”
晚翠攥着拳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
沈清晏叫住她,“别声张,悄悄去查。
找咱们院里信得过的老仆,去账房问的时候,就说我要核对自己的嫁妆田租,别让柳氏那边察觉。”
“奴婢明白!”
晚翠点点头,快步退了出去。
樟木盒里的地契和银票,沈清晏也一一核对了——地契上的田亩数,比账本上少了二十亩;银票原本该有三张五千两的,现在只剩一张。
不用想,肯定是被柳氏以各种名义拿走了。
她把账本、地契、银票重新锁好,放回妆奁最深处。
刚做完这些,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太医院的李太医来了,说是夫人请来看您的。”
柳氏倒是“贴心”。
沈清晏勾了勾唇角——前世李太医来给她诊脉,说她只是“风寒入体”,开了些普通的汤药,却没查出她体内被下的慢性毒药。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李太医是不是真的“诊不出来”。
“请他进来。”
李太医提着药箱走进来,须发皆白,神情肃穆。
他给沈清晏行了礼,然后坐在床边,伸手要诊脉。
沈清晏伸出手腕,指尖却悄悄按在腕间的一个穴位上——那是前世萧玦教她的(那时候她以为是羞辱,现在想来是提醒),若是体内有毒,按这个穴位,脉象会变得异常明显。
李太医的手指搭在她的腕上,起初还是一脸平静,可片刻后,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手指微微用力,又换了个角度诊脉。
“沈小姐……”李太医收回手,脸色有些凝重,“您这脉象,除了风寒,似乎还有些……郁滞之气。
最近可有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或是接触过什么花草?”
“特别的东西?”
沈清晏故作疑惑,“昨日落水前,喝了二妹妹递来的一杯桂花茶,说是她亲手泡的。
之后就去了花园,没接触别的花草。”
李太医眼神一动,又问:“那杯茶,可有旁人喝过?”
“没有。”
沈清晏摇摇头,“二妹妹说那是特意给我泡的,就我一个人喝了。”
李太医沉默了片刻,提笔写了张药方,递给晚翠:“按这个方子抓药,连喝三日,风寒就能好。
另外……”他看向沈清晏,语气压低了些,“小姐日后饮食需格外留意,莫要随意喝旁人递来的东西。
您这郁滞之气,不像天生的,倒像是……误食了什么东西所致。”
果然。
沈清晏心里冷笑——李太医不是诊不出来,是不敢说。
柳氏请他来,是想让他“瞒过去”,可他终究还是留了句提醒。
“多谢李太医。”
沈清晏起身道谢,“晚翠,送李太医出去,再按方子去抓药。”
晚翠送李太医出门时,特意多留了个心眼——果然看到柳氏身边的大丫鬟在廊下徘徊,像是在偷听。
她心里冷哼一声,扶着李太医快步走了。
等晚翠抓药回来,沈清晏让她把药煎上,然后道:“晚翠,你去给我备车,我要去护国寺。”
“去护国寺?”
晚翠一愣,“小姐您身子还没好,去那做什么?”
“去求平安符。”
沈清晏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前世我及笄前,母亲托梦让我去护国寺求个平安符,说是能保我顺遂。
这一世,我自然要去。
而且……”她顿了顿,“护国寺的住持和母亲是旧识,或许,他能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母亲的死因,前世她一首以为是“急病”,可现在想来,柳氏刚扶正不久,母亲就“急病”去世,未免太巧了。
她要去护国寺,找住持问问母亲去世前的细节——还有,她记得前世萧玦也常去护国寺,或许,能在那遇到他。
晚翠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地去备车了。
半个时辰后,沈清晏坐着侯府的马车,往护国寺去。
车窗外,京城的街景渐渐后退,沈清晏靠在车壁上,指尖摩挲着腕间的暖玉膏——柳氏,沈清柔,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