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踩着田埂往家走,帆布鞋的鞋底沾了不少泥,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鞋底蹭着地面的“沙沙”声。
书包里没装几本课本,最底下压着张皱巴巴的数学卷子,58分的红色分数被他用橡皮蹭得发淡,却还是扎眼。
上午最后一节数学课,老师把卷子发下来时,特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那眼神让李华不敢抬头——他知道自己不是学数学的料,上课盯着黑板,听着x和y绕来绕去,脑子总忍不住飘到田里:家里的麦子该割了,俺爸昨天在镇上招呼的收割机能不能按时到我们村,赶在下雨前把庄稼全收了。
到家时,院门上挂着的旧锁没锁死,虚掩着。
李华推开门,看见老妈正坐在屋檐下捡麦穗,竹篮里己经堆了小半筐。
“放学了?”
娘抬头看他,手里的动作没停,“先去洗手,锅里温着玉米粥,就着咸菜吃。”
李华放下书包,去井边压了桶凉水,洗了手和脸。
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滴,他盯着水里自己的影子——个子刚过一米六,皮肤晒得黝黑,额前的头发有点长,遮着眉毛。
他想起班里城里来的转学生,穿着干净的运动服,头发总是理得整整齐齐,心里莫名有点发闷。
打量着水中极其普通的自己,摇了摇头,班里的班花栾雪萍,还是算了吧!
吃完饭,他没像往常一样去写作业,而是拿起墙角的镰刀,对娘说:“我去地里帮俺爸割麦。”
娘愣了一下,随即摆手:“不用你,好好在家看书,等你爸回来让他歇会儿就行。”
“我都看完了。”
李华说着,己经把镰刀扛在了肩上。
地里的麦子长得齐腰高,风一吹,麦浪翻涌。
老爸正弯着腰割麦,汗水把蓝色的褂子浸透了,贴在背上。
李华走过去,学着老爸的样子,左手抓着麦秆,右手挥起镰刀,“唰”地一下,一捆麦子就倒了下来。
刚开始动作还生涩,割到第三捆时,手心就磨出了红印,镰刀把也被汗水浸得滑溜溜的。
“歇会儿吧。”
爸首起腰,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递给李华一根。
李华摆摆手:“我不抽。”
爹笑了笑,自己吸了一口:“要是实在学不进去,等秋收完,跟我去镇上的建筑队学个瓦匠,也能混口饭吃。”
李华没说话,只是埋头继续割麦。
他知道爸说的是实话,村里和他一样大的半大孩子,有好几个己经跟着大人出去打工了。
可他偶尔也会想起课本里写的“外面的世界”,想起老师说“读书是走出村子最容易的路”,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胀,可自己也确实不是块学子的料,语数外三门主课,没有一门可以考及格。
天快黑的时候,收割机终于来了。
轰鸣声在田里响起,麦秆被绞碎,麦粒顺着管道流进麻袋里。
李华和爸一起把装满麦粒的麻袋搬到三轮车上,每袋麦粒都沉甸甸的,压得三轮车的轮胎陷进了泥里。
回到家,娘己经做好了晚饭,炒了个鸡蛋,还有一盘炒青菜。
一家三口坐在炕桌旁吃饭,没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吃完饭,李华收拾完碗筷,回到自己的小屋,从书包里掏出那本语文课本,想着努努力下次考试争取拿个60分,翻到《少年中国说》那一页。
借着昏黄的灯泡,他小声念着:“少年强则国强……”念着念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桌上的课本还摊开着,书页被风吹得轻轻翻动,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他黝黑的脸颊上,也照在他手心还没消退的红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