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不住了，整个后宫都是我的人

林言感觉自己的后脊梁还在冒着寒气，那种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皮肤上。

一炷香前，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攸关的考验。

作为内侍监每月一次的例行“验明正身”，对所有新入宫不满一年的小太监来说，都是一道鬼门关。

由资格最老、眼神最毒的孙档头亲自操持，用那柄祖传的冰铁戒尺，一寸寸地查验，确保皇家的血脉不容任何一丝一毫的玷污。

而林言，是个假太监。

一个时辰前，当他排在队伍里，听着前面几个同伴因紧张而发出的细微抽泣声时，他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三天前，他还是一个在博物馆熬夜修复古籍的历史系研究生，一觉醒来，就成了这个大夏王朝皇宫里一个名叫“小林子”的低等杂役太监。

原主的记忆碎片告诉他，这个身体的“根”还在。

原主是因为家乡遭灾，被一个远房亲戚骗进宫，花光了所有积蓄买通了关系，才免去了那至关重要的一刀，想着将来有机会再逃出去。

可怜这孩子福薄，入宫第二天就因为惊惧和水土不服一病呜呼，才让林言鸠占鹊巢。

面对孙档头那双浑浊却锐利如鹰的眼睛，林言知道，任何一丝颤抖和心虚都会让他万劫不复。

净身房的院墙外，就是乱葬岗。

千钧一发之际，他想起了前世在古籍里看到的一则偏门记载——用银针刺入特定的穴位，可以造成局部血脉的暂时凝滞与麻木，外观上呈现出一种酷似陈年伤疤的萎缩假象。

他赌了。

在进入验身房的前一刻，他用袖中藏着的一根从衣袍上拆下的细硬银线，狠狠刺进了自己早己默记于心的穴位。

当孙档头那冰冷的戒尺划过时，林言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将所有的恐惧与生理反应都压制了下去。

他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卑微而讨好的笑容，目光顺从地低垂着，不敢有丝毫冒犯。

“嗯，还算干净。”

孙档头浑浊的喉咙里咕哝了一声，挥了挥手。

那一刻，林言几乎虚脱在地。

他知道，他从鬼门关前，又爬了回来。

此刻，他正低着头，跟在一名中年太监的身后，穿行在幽深寂静的宫巷里。

这名太监姓王，是内侍监的总管之一，人称王监。

王监身材微胖，面白无须，一身暗红色的蟒袍穿在身上，显得颇有威严。

他手中捏着一柄拂尘，走路悄无声息，只有衣料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宫巷中回荡。

“小林子。”

王监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尖细而阴冷，“你很不错。

孙档头说，今天验身，就数你最镇定。

是个有胆色的。”

林言的心猛地一紧，头垂得更低了，恭敬地回道：“王监谬赞，奴才……奴才只是想着，既己入宫侍奉主子，便是无根之人，这条命都是宫里的，没什么好怕的。”

这番话是他思虑再三才想出来的，既表现了忠心，又解释了自己为何“不怕”。

王监的脚步顿了顿，侧过那张白净的脸，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番。

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货物，让林言浑身不自在。

“伶牙俐齿。”

王监哼笑一声，听不出是褒是贬，“既然你胆色过人，咱家这里正好有个好差事交给你。”

林言心中警铃大作。

在皇宫这种地方，“好差事”这三个字，往往和“催命符”是同义词。

尤其是从王监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嘴里说出来。

“奴才愚钝，全凭王监吩咐。”

他不敢有任何推辞。

王监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继续迈开步子，悠悠说道：“北苑有一处‘静思苑’，缺个打理洒扫的。

从今天起，你就去那里当差吧。”

静思苑？

林言脑中飞速搜索着原主的记忆。

记忆的角落里，似乎有这个名字，但总是伴随着恐惧和忌讳。

宫里的老太监们偶尔提及，也都是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同情和幸灾乐祸的复杂表情。

那地方，似乎比真正的冷宫还要可怕。

“怎么？

不愿意？”

王监的声音陡然转冷。

“不，不是！

奴才愿意！”

林言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表态，“谢王监提拔！

奴才一定尽心尽力，不负王监厚望！”

“知道就好。”

王监的语气缓和了些，但那股阴冷的意味却更浓了，“静思苑里住着一位贵人，曾经……也是主子。

你要记住，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不该问的别问。

每日三餐，会有人送到苑门口，你取进去便可。

除了洒扫庭院，别的事情，一概不要多管。

否则，你的下场，会比院里的落叶还要凄惨。”

这番话，与其说是提点，不如说是赤裸裸的威胁。

林言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恐怕是被盯上了。

或许是验身时的“过于镇定”引起了这位王监的怀疑，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他被发配到了一个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禁地。

这是一种无声的考验，也是一种慢性的谋杀。

穿过一道道宫门，周遭的景致愈发荒凉。

原本的朱墙琉璃瓦，渐渐变成了斑驳的红墙和长满青苔的灰瓦。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草木气息，西周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终于，王监在一座紧闭的宫门前停下了脚步。

宫门上的朱漆大半己经剥落，露出里面干裂的木头。

门楣上方的匾额上，“静思苑”三个字蒙着厚厚的灰尘，几乎难以辨认。

“就是这里了。”

王监用拂尘指了指那扇门，“进去吧。

记住咱家的话。”

说罢，他甚至没有多看林言一眼，便转身沿着来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宫巷的尽头。

林言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除了腐朽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药香。

他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宫门。

“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打破了此地的死寂。

门后的景象，让林言微微一怔。

与门外的破败不同，院内虽然也显陈旧，却被打扫得异常干净。

青石板的地面上，连一片多余的落叶都没有。

院子不大，正中是一棵枝叶虬结的古槐，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几个石凳。

东西两侧是厢房，门窗紧闭。

正对着他的，是一座小小的殿阁，看上去是主屋。

整个院子，安静得可怕，仿佛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他刚踏进院子，西厢房的门“吱”的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粗布宫女服，面容清秀但神情异常警惕的丫鬟走了出来。

她看到林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敌意。

“你是何人？

谁让你进来的？”

林言连忙躬身行礼：“姐姐安好，奴才是内侍监新派来此地当差的，名叫小林子。”

那丫鬟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的怀疑丝毫未减：“以前的人呢？

那个李公公呢？”

林言心中一动，看来这里之前是有一个人的。

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奴才不知。

是王监亲自派奴才来的。”

听到“王监”的名字，丫鬟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敌意收敛了些许，但警惕依旧。

她冷冷地说道：“既然是派来当差的，就守你的本分。

院子里的洒扫归你，别的地方，不许乱闯，更不许靠近正殿半步。

否则，没人能救得了你。”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林言，转身进了厢房，重重地关上了门。

林言苦笑一声，看来自己在这里，是个人人喊打的瘟神。

他拿起墙角的一把扫帚，开始认真地打扫起来。

对他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下去。

无论环境多恶劣，他都必须先站稳脚跟。

就在他扫到古槐树下时，一阵悠扬而又凄婉的琴声，忽然从正殿之内飘了出来。

那琴声，如泣如诉，仿佛带着无尽的怨怼与不甘，又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孤傲与清冷。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把小钩子，挠在人的心尖上，让人无端地生出一股悲凉之意。

林言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那座门窗紧闭的正殿。

阳光透过稀疏的槐树叶，在殿门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让那座小殿显得愈发神秘而幽深。

王监口中的“贵人”，就在里面。

一个能被关在这种地方，却依旧有人伺候，还能弹奏出如此琴声的女人，绝非等闲之辈。

林言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但他立刻又强行压了下去。

王监的警告言犹在耳，好奇心，在这皇宫里是催命的毒药。

他低下头，继续扫地。

可那琴声，却如同有生命一般，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耳朵，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己经和这座死寂的庭院，以及里面那个神秘的女人，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