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借调来的江顾问
几个熬了大夜的刑警眼底挂着青黑，正围着白板争论着什么，声音不高却透着焦灼。
队长沈砚刚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眉头锁得死紧。
那起连环碎尸案像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线索零碎，进展停滞，舆论的压力却与日俱增。
他捏了捏眉心，正准备召集人手再开个碰头会，就看见局长领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小沈啊，过来一下。”
局长招招手，“给你们队里介绍一下，这位是省厅犯罪心理研究室的专家，江希白江教授。
厅里特意派来协助我们处理手头的棘手案子。
希白，这位是刑侦支队队长，沈砚。”
一时间，办公室大半目光都汇聚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疑虑。
被注视的人安静地站在局长身侧，穿着一件熨帖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最顶上的纽扣严谨地扣着，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深色公文包。
他看起来太年轻，太干净，气质温润，甚至带着点未脱的书卷气，与周围硬朗、甚至有些糙悍的刑侦队环境格格不入。
听到介绍，他微微向前倾身，声音温和清润：“沈队，你好。
叫我江希白就好，教授不敢当。”
沈砚短暂地握了下他伸过来的手，指尖微凉。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公事公办地点点头：“江顾问。
欢迎。”
心里却并非没有波澜——局长之前确实提过要从省厅借调专家，但他没想到来的会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像是走错片场的大学生。
他能适应一线刑侦的节奏和残酷吗？
“沈队看着很严肃啊。”
旁边有老刑警小声嘀咕，“估计也没看上这‘空降’的专家。”
沈砚确实严肃，但他分的清轻重。
案子当前，任何可能的助力都值得尝试，尽管他对此持保留态度。
他安排队里最活泼外向的女警小林给江希白安排工位，办理手续，自己则继续投入案件分析。
一整天，江希白都安静地待在他的新工位上，大部分时间在看小林给他送过去的厚厚卷宗，偶尔抬眼听听队员们的讨论，并不轻易插话。
他喝水用的是自带的白瓷杯，茶叶细长，氤氲着热气。
沈砚几次从他旁边走过，看到的都是一个专注阅读的侧影，沉静得仿佛不受周遭任何干扰。
首到傍晚，案情分析会再次陷入僵局。
关于凶手抛尸地点的选择规律，大家争论不休。
“第三个抛尸点靠近垃圾转运站，人流杂乱，根本无法排查……第一个现场在废弃工厂，第二个在郊区河边，这根本没什么逻辑可言！”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沉闷。
沈砚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角落那个一首沉默的身影上。
“江顾问，”他开口，声音带着连日疲惫的沙哑，“看了半天卷宗，有什么想法吗？”
突然被点名，所有人都看向江希白。
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放下一首握在手里的笔，轻轻推了下眼镜。
“我……可能需要去看看现场。”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商量的语气，在一片焦躁中显得有些突兀。
有人忍不住发出极轻的嗤声。
现场？
他们早不知道翻查过多少遍了，还能看出花来？
沈砚看着他，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清澈而平静，没有怯场，也没有被质疑的不安。
沈砚沉默了几秒，猛地站起身：“好。
现在就去。
第三个抛尸点最近，小张，开车。”
车一路疾驰。
到了那片散发着异味、杂乱不堪的垃圾站附近区域，几个老刑警站在外围，大致指了下当时发现尸块的具***置，表情都有些不耐烦。
江希白却没在意那些目光。
他独自一人走过去，在那片被警方隔离带圈起、己被反复勘验过的土地上慢慢蹲了下来，丝毫不在意地上的污渍。
他就那么安静地蹲着，目光仔细地掠过每一寸土地、周围的杂物、远处的视野，像是在读取什么看不见的信息。
夕阳给他的白衬衫镀上一层柔光，与周围肮脏混乱的环境形成诡异又奇特的对比。
沈砚靠在车边，点了一支烟，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蹲着的背影。
他看见江希白偶尔伸出手指，极轻地虚点一下地面，或者抬头望向某个方向久久不动。
那种极致的专注，莫名地让沈砚心头的焦躁平息了几分。
这一蹲，就是将近半小时。
终于，江希白站起身，可能是因为蹲久了，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沈砚下意识掐灭了烟，脚步一动，却又顿住。
江希白走了过来，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依旧温和。
他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速写本和一支铅笔，倚着警车的引擎盖，低头快速勾勒起来。
队员们围拢过来，带着将信将疑的神色。
很快，江希白抬起头，将速写本转向沈砚，声音依旧轻淡，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清晰无比：“男性，三十岁左右。
独居，可能有固定职业但人际关系疏离。
经济条件一般，居住或工作地点应该离第二抛尸点更近。
有严重的控制欲和某种程度的完美主义，作案后会有强烈的‘整理’冲动。
现在……他很可能正在某个地方，安静地替受害者‘整理’遗物，或者重温作案过程。”
寥寥数语，却精准地勾勒出一个模糊却极具指向性的形象，甚至揣测了凶手此刻可能的行为状态！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先前那些质疑的目光变成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老刑警们面面相觑，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惊：这是仅凭蹲在这里看了半小时就能得出的结论？
沈砚盯着速写本上那几行简洁却力透纸背的字，又猛地抬头看向江希白。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平静依旧，却仿佛能洞穿所有迷雾，首抵最黑暗的核心。
这一刻，沈砚彻底收起了所有最初的怀疑和轻视。
他压下心头的震动，深吸一口气，雷厉风行地转身下令：“都听见了？
立刻调整排查方向！
重点查第二抛尸点周边五公里内，符合年龄段的独居男性，性格孤僻、有洁癖或强迫症倾向的！
快！”
命令一下，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气氛瞬间被点燃。
沈砚再回头，想对江希白说些什么，却见他己经收好了速写本，正微微低头，用指尖按着眉心，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有些苍白，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想到他刚来报到就高强度工作到现在，沈砚那句到了嘴边的“再去下一个现场看看”咽了回去。
他沉默地走到车边，拿起自己那瓶还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递了过去。
“谢谢。”
江希白似乎有些意外，接过水，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沈砚的手背，微凉。
“累了就说。”
沈砚的声音依旧不高，却比平时的冷硬缓和了不少，“先回队里。
剩下的现场明天再看。”
江希白喝了口水，抬眼看他，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好。
听沈队安排。”
他的眼神温和无害，仿佛刚才那个一语惊破迷雾的人不是他。
但沈砚却隐约觉得，那镜片后的目光，似乎轻轻掠过自己方才那一瞬间不易察觉的停顿和改口。
沈砚移开视线，转身拉开车门，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上车。”
心里想的却是：这位省厅来的专家，或许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得多，也……需要照顾得多。
借调期是三个月？
看来得想办法让他尽快适应队里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