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声钟响还在石壁间震荡，无晗己立在咒语实验室冰冷的黑曜石地板中央。
他的呼吸平稳得近乎停滞，只有苍白指尖划过《古代魔法音韵学》羊皮纸页的细微摩擦声证明他的存在。
实验室里挤着三十二个学生，哈欠与羽毛笔的沙沙声交织。
塞西莉亚教授，一位头发如暴雪云团的老法师，正费力地将记忆水晶球调试到观测模式。
“第七页第三行，”无晗的声音突兀响起，清晰如冰凌断裂，“音节转换规则错了。”
助教温斯顿手一抖，差点摔了水晶球。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角落里的无晗。
他依旧低头看着摊开的书，深蓝色的学院袍袖口磨得发白。
“去年修订版在图书馆B区第二架，新规要求齿龈擦音替代硬颚塞音，错误转换会导致‘灵魂震颤’级反噬。”
他语速平稳，吐字清晰如刀刻。
寂静比最深的魔法陷阱更沉重地笼罩了实验室。
塞西莉亚教授从半月眼镜上方投来复杂的注视。
她认得这个学生眼中那种特有的沉静——那是记忆牢笼的铁栏。
“正确，维瑟先生。”
她最终叹息，“但请牢记《魔法伦理守则》第西条？”
无晗流畅背诵：“禁止在非紧急情况下展示超出常人认知范畴的记忆或学习能力。
违者视同精神侵扰。”
他嘴角牵起一个毫无喜悦的弧度，“我三岁时就背下这十七条守则了，教授。”
这不是炫耀，是陈述一个诅咒。
下课铃如释重负般响起。
学生们蜂拥而出，谈论着周末蜂蜜酒馆的矮人麦酒和新到的魅魔***。
声浪从无晗身边冲刷而过，仿佛他是溪流中的顽石。
他的羊皮纸上没有笔记，只有一幅用炭笔精密绘制的宫殿架构图——他的“记忆宫殿”。
三岁那年的高烧后，他的大脑便成了永不关门、永不丢失任何货物的仓库。
五岁第一次吃的草莓蛋糕的奶油纹路，八岁时母亲裙摆上沾到的墨水污迹，十岁时窗外被风吹落的第十七片枫叶的形状……一切细节都被原封不动地归档存放。
庞大的记忆如同洪水，而他的意识，是唯一在那洪水中不断修补水坝的囚徒。
“给。”
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杯推到他面前。
红发如火、绿眸如林的莉娜靠在实验台上。
“加了双倍薄荷和缬草，”她压低声音，“昨晚第几次？”
“第七次记忆回溯潮。”
无晗端起茶杯，感受着温热的杯壁。
茶水滚过舌尖，清凉药剂立刻在意识边缘形成一道薄幕。
那些被归档但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的记忆暂时安静了。
“在整理第三层东翼储藏室时卡住了。”
莉娜是少数知道真相的人。
作为图书管理员，她精研记忆魔法，并为他量身打造了“记忆迷宫术”——一种用精密的法术构架在意识外围建立隔离层的方法。
但这只是暂时的止痛剂。
“选拔邀请收到了？”
她首入主题，目光锐利。
无晗默不作声，从袖中抽出那张用火漆密封的羊皮卷轴。
缠绕着蛇的法杖徽记泛着不祥的暗金光泽。
“特快猫头鹰昨晚送来的，密封咒里有精神暗示，暗示我‘必须接受’。”
他的指尖拂过徽记，上面残留着一丝冰冷的、粘稠的魔力波动。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失足跌入学院地下冰窖的瞬间。
莉娜的眉头拧紧了。
“十年一度的‘天赋选拔计划’……但参与者必须是应届毕业生且通过‘贤者试炼’。
你才二年级，无晗。”
她抬头看他，绿眸里满是担忧，“而且莫德雷德国师……他近十年挑选的天才，最后都销声匿迹了。”
无晗没有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桌沿一道细微的刮痕——那是入学第一天，一个因为嫉妒他过目不忘而掀桌的高年级学生留下的。
他的记忆宫殿里，关于国师莫德雷德的一切信息开始自动汇聚：百年前魔法大战的最终英雄，王国的实际掌权者，贤者之环的上一任持有者（但他最近十年公开场合从未戴过戒指），对古代魔法遗迹的狂热痴迷，以及……那些被选入计划的天才最后公开露面的地点——几乎都在禁书区深处的“黑曜石密室”附近。
信息碎片在宫殿的映射中彼此碰撞，发出无声的警鸣。
“图书馆的通风系统维修需要一周，”莉娜突然说，递给他一枚刻着复杂符文的铜牌，“你有‘正当理由’进入地下书库和维修通道，钥匙卡权限刚更新。”
她的眼神传递着无声的警告：准备后路。
无晗接过铜牌。
“谢谢，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