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战机,那架曾经如伙伴般的银灰色舰载机,此刻正像个垂死的铁鸟,拖着浓烟,发出令人牙酸的***,艰难地朝着视野尽头那艘己是满目疮痍的航空母舰——他的家,“长风号”——滑翔。
下方,是无尽翻涌的墨色大洋。
三年来,这片广袤的海域吞噬了数以百计的战舰,包括五艘如同移动城市般的己方航母。
钢铁巨兽的残骸沉入万米深渊,连同无数年轻的生命,化为冰冷统计数字的一部分。
陈振邦的中队,曾经满编十二架战机,如今只剩下寥寥西架还在空中挣扎。
就在刚才,他们遭遇了开战以来最惨烈的一次拦截战。
敌军的舰载机像嗜血的鲨群,凭借数量优势发起了亡命冲击。
他的僚机,一个笑起来露出虎牙、总吵着回国后要开面馆的小伙子,就在他眼前化作一团绚烂而残酷的火球,瞬间被乌云吞噬,连跳伞的机会都没有。
“稳住,老陈!
你能行!”
通讯器里传来舰长嘶哑的呼喊,背景是刺耳的警报和爆炸声。
陈振邦死死握住操纵杆,手上的青筋暴起。
他知道,每一次着舰都是在鬼门关前跳舞,尤其是在这狂风恶浪之中,尤其是在这艘甲板己经受损的母舰上。
他的战机伤痕累累,液压系统失灵大半,每一次调整姿态都异常艰难。
但他必须回去。
他是中队长,他要把他的飞机,还有他自己,带回家。
这场持续了三年的“海洋反击战”,早己磨去了最初参战时的豪情壮志。
他从航空学院以优异成绩毕业,怀抱着保卫海疆的热血加入舰载机中队,却恰好撞上了战争的全面爆发。
想象中的鹰击长空、决胜于里的辉煌,很快就被无尽的消耗、惨烈的牺牲和恶劣环境的折磨所取代。
他见过己方的战机如同扑火飞蛾般冲向敌舰的防空火网,也见过敌军的飞行员在坠海前绝望的跳伞。
他取得过击落敌机的战果,享受过短暂的胜利荣耀,但更多的时候,是失去战友的痛苦和麻木的执行任务。
最让他刻骨铭心的,不是那些硬碰硬的正面交锋,而是一次极其憋屈的失败。
那是一个和今天类似的恶劣天气,浓雾和暴雨笼罩了整支舰队。
能见度极低,雷达也受到严重干扰。
所有人都认为,这种天气下不会有大规模战斗。
然而,他们错了。
敌军一支精锐的中队,利用了他们对恶劣天气的依赖和心理上的松懈,进行了一次近乎***式的超远程奔袭。
他们计算了单程航程,赌上了一切,在雷达盲区超低空突防,如同幽灵般突然出现在舰队上空。
警报响起时,己经太晚了。
陈振邦和战友们仓促迎战,但对方抱着必死的决心,攻击凶猛而精准。
他亲眼看着一枚导弹穿透了“平海号”航母的甲板,引发连环爆炸,那艘巨舰在冲天的火光和浓烟中缓缓倾斜,最终带着无数未能逃生的船员沉入冰冷的大海。
而发动袭击的那支敌军中队,据说其指挥官名叫岗村,在投完全部弹药后,甚至没有试图返航,而是驾驶着燃油耗尽的战机,试图进行最后一次撞击,最终被防空炮火凌空打爆。
后来听说,那个疯子居然没死,被捞起来当了俘虏。
那是陈振邦心中永远的痛和耻辱。
辉煌的胜利背后,总是伴随着这种被敌人用极端手段换来的惨重损失。
战争就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吞噬着理智和人性。
终于,“长风号”那并不平坦的降落甲板在视野中越来越大。
他的战机猛地一震,尾钩艰难地抓住了拦阻索,一股巨大的力量几乎将他甩出座位。
飞机停了下来。
地勤人员疯狂地涌上来。
陈振邦瘫坐在驾驶舱里,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混着雨水从额头上淌下。
他活下来了,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