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混着烂菜叶、污水和劣质煤炭的味道,还有一种更虚无缥缈、却让凡人心悸的气息——那是偶尔从城中央那座高耸入云的“仙来阁”逸散出的灵气碎片,对修士来说是滋补,对陈泥这样的,只是提醒着他与那个世界的云泥之别。
陈泥缩在一堆发霉的稻草里,把自己裹得像只瘦弱的土拨鼠。
他今年刚满十岁,面黄肌瘦,唯有那双眼睛,黑得发亮,此刻正死死盯着不远处墙角渗出的冰凌。
肚子里的轰鸣声比寒风的呼啸更响,他己经两天没吃到像样的东西了。
“咕噜噜——”声音在死寂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旁边同样蜷缩着的老乞丐嘟囔着骂了一句,翻了个身。
陈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身体缩得更紧。
他知道,再饿下去,明天可能连扒窃的力气都没了。
就在这时,一股异样的香气,极其微弱,却霸道地穿透了巷子里所有的污浊气味,钻进了他的鼻子。
是肉香!
不只是肉香,里面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之气,闻一口,似乎连冻僵的身体都暖和了一丝。
是“仙来阁”!
只有那里的仙师老爷们享用的“仙宴”,才能有这种味道!
几乎同时,巷子里好几个黑影都蠕动起来,一双双饿绿的眼睛望向仙来阁的方向。
那是“仙宴”即将结束的信号——意味着会有残羹冷炙被处理出来。
对云溪城的乞丐而言,这无异于一场生命的狂欢,虽然往往伴随着危险。
陈泥的心脏砰砰跳起来,恐惧和饥饿激烈地搏斗。
他记得爹娘最后一次去等“仙宴余腥”,再也没回来。
管事的说他们冲撞了仙师的法驾,被护卫随手打发了。
但他偷听到的零星碎语是——他们只是靠得太近,被一位仙师试验新法术的余波扫中了,像被抹掉的灰尘。
“修仙的……”陈泥心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夹杂着恐惧、憎恨,还有一丝他绝不承认的向往。
有力量,就能吃饱,就不会死得那么轻易,那么……不值一提。
最终,饥饿压倒了恐惧。
他像一只灵敏的耗子,悄无声息地滑出稻草堆,贴着墙根的阴影,快速向仙来阁后巷摸去。
后巷己经蹲着、趴着十几个人,都是城中最底层的乞儿和流浪汉,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像等待投喂的饿犬,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灼的期待。
沉重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所有人的眼睛瞬间亮了。
一个穿着油腻短褂的伙夫探出头,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泔水桶,嫌弃地瞥了外面一眼。
“今天仙师们心情好,剩得多,便宜你们这些蛆虫了!”
他粗声粗气地喊着,随手将桶往外一泼。
“哗啦——”混杂着骨头、油汤、几乎看不出原样的灵谷米饭、甚至几片闪烁着微弱光泽的灵蔬残叶的泔水,泼洒在冰冷的石板上。
瞬间,等待的人群像炸开的蚂蚁窝,疯狂地扑了上去!
推搡、抢夺、甚至撕打。
为了一块沾着肉沫的骨头,可能就会头破血流。
陈泥瘦小,但他机灵。
他没有冲向最中心争夺最激烈的地方,而是眼睛飞快地扫视溅落到边缘的“宝贝”。
他猛地扑向一片沾着点油花的灵菜叶子,塞进嘴里几乎没嚼就咽了下去,一股微弱的暖流滑入喉咙。
有用!
他精神一振,继续搜寻。
他的目标明确:那些蕴含着哪怕一丝丝灵气的东西,那才是能真正顶饿、甚至微弱改善体质的关键!
就在他摸到一块被啃得光溜溜、却隐隐散发清香的不知名兽骨时,异变突生!
仙来阁内突然传出一声清越的剑鸣,随即是几声怒斥和法术碰撞的爆响!
显然,里面并非只是宴饮,似乎起了冲突。
后巷的乞丐们吓呆了,抢夺的动作瞬间停滞。
紧接着,一道炽热的火浪余波猛地从门内冲出,并非刻意针对外面,只是里面斗法泄漏的一丝微不足道的余威。
但对于这些凡人乞丐,这无异于天灾!
“快跑!”
有人凄厉地尖叫。
但太晚了。
火浪扫过,离门最近的几个乞丐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瞬间化为焦炭。
稍远一点的被热浪掀飞,浑身冒火,惨叫着打滚。
陈泥离得稍远,但也被那股恐怖的气浪狠狠推倒在地,额头撞在石板上,眼前一黑,温热的血糊住了眼睛。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片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兽骨,以及泼洒了一地、正在被残余火焰烧灼的“仙宴余腥”。
浓郁的肉香混合着人肉烧焦的恐怖气味,形成一种极其荒诞可怕的嗅觉风暴。
混乱中,他似乎听到门内传来仙师淡漠的对话片段:“……几个凡人蝼蚁,清扫一下…………晦气,试验新术法差点毁了这炉‘百珍羹’…………无妨,下次布个隔音结界便是……”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陈泥躺在冰冷的地上,血和冰冷的污水混在一起。
世界在他黑暗的意识里旋转,只剩下那钻入鼻腔的、混合着死亡与“仙珍”的、令人作呕的古怪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