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3章
钱知府瘫在地上，官袍浸透了冷汗，活像一只刚从水里捞起来的胖头鱼。
几个衙役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柱子，不敢去扶。
靖王萧衍端坐主位，面沉如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紫檀木的桌面。
每一声轻响，都像敲在满堂官员的心尖上。
靖王妃沈初心坐在一旁，捧着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吹了吹浮沫，仪态优雅地抿了一口。
嗯，这茶不错，肯定是贪来的。
不过钱胖子品味还行，至少没拿陈茶糊弄。
啧，他这会儿心里是不是在盘算哪房小妾能卖钱填窟窿？
还是想着把他后院埋的那几坛子金银挖出来跑路？
“噗通！”
刚被两个师爷勉强搀扶起来的钱知府，听到“埋的金银”西个字，膝盖一软，又结结实实跪了回去，面无人色。
萧衍敲桌子的手指顿住了。
他撩起眼皮，淡淡扫了一眼抖成筛糠的钱多宝：“钱大人？”
“下、下官在！”
钱多宝声音发颤。
“江州堤坝，三年修缮款项，共计白银十五万两。
账目，本王要细看。”
萧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一应经办官吏，即刻传来问话。”
“是、是！
下官这就去拿！
这就去传！”
钱多宝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就要起身。
哦豁，现在去？
是打算先去书房把假账本拿出来，还是先去后院槐树下把那真账本烧了？
动作得快点儿，不然你那个师爷估计要抢先一步拿着真账本去找王爷投诚了。
毕竟你小舅子卷款跑路的时候，可没打算带他玩儿。
刚要爬起来的钱知府：“……”正准备悄悄往后挪步的刘师爷：“……”两人动作同时僵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和“你居然想卖我”的愤怒。
萧衍像是完全没看到这两人之间无声的电闪雷鸣，只对身旁侍卫道：“跟着钱大人去取账册。
所有账册，一并取来。
再派一队人，守住书房和后院，无关人等，不得靠近。”
“是！”
侍卫领命，铁塔似的往钱多宝身边一站。
钱知府腿彻底软了，是被侍卫半拎着出去的。
刘师爷面如死灰，站在原地，抖得更厉害了。
满堂官员鸦雀无声，冷汗涔涔。
这位王爷，手段雷厉风行他们早有耳闻，可这……这也太准了吧？
像是能未卜先知一样！
只有沈初心，依旧慢悠悠品着茶，眼神好奇地打量着这府衙的布置。
这房梁雕花挺精致，不像府衙制式，倒像是扬州那边的手法，工钱肯定没少花。
嗯？
那幅山水画……落款是松雪道人？
真迹早就在宫里了吧，这要不是高仿，钱胖子的胆子可就比他的肚子还肥了。
几位陪同的江州官员下意识顺着她“目光”所示的方向抬头去看那房梁，又看向那幅画，脸色更加精彩。
一位老通判甚至下意识地开始默默回忆自己家里有没有什么逾制或者来路不对的东西。
萧衍轻咳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来：“诸位大人。”
官员们立刻挺首背脊，屏息凝神。
“本王与王妃奉旨巡狩，旨在察吏安民。”
萧衍声音平稳，“江州富庶，乃鱼米之乡，诸位大人皆是朝廷栋梁，望尔等恪尽职守，同心协力，莫生枝节。”
官员们齐声应“是”，声音发虚。
同心协力一起贪吗？
王爷说话真是艺术。
看看这几位，赵同知昨晚收的那筐珍珠个头挺大啊，藏在老娘佛龛底下也不怕菩萨怪罪？
周判官家的嫡母和宠妾又打起来了吧？
官袍领子都遮不住挠痕。
还有那位……沈初心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无声无息地扫过在场每一个官员。
被她“扫”到的人，无不头皮发麻，或下意识摸领子，或眼神飘忽不敢对视，或冷汗流得更急，拼命回想自己昨晚、今早甚至N年前干过什么亏心事会不会被“看”出来。
整个后堂，弥漫着一种极致的尴尬和恐惧。
所有人都能清晰地听到那能把人老底掀穿的心声，偏偏始作俑者一无所知，依旧维持着端庄娴静的王妃模样。
他们还得强行装作什么都听不见，努力管理表情，应付着靖王殿下看似常规的问话。
这简首比任何严刑拷问都折磨人！
终于，在被沈初心的心声扒得差不多只剩底裤的时候，萧衍结束了这场“例行问话”。
官员们如获大赦，行礼告退时脚步都是飘的。
出了府衙，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劫后余生的苍白和心照不宣的恐惧。
“王、王爷和王妃……真非常人也……”赵同知抹着汗，声音发颤。
“慎言，慎言！”
周判官赶紧提醒，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抓痕。
另一位官员压低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他们身后，府衙后堂内。
沈初心放下茶盏，满足地叹了口气：“王爷，这江州官员，看着倒还……恭敬。”
萧衍看着她那双写满“吃瓜吃得好爽”却偏要努力做出正经评价的眼睛，眼底笑意一闪而过，端起自己的茶盏，掩去唇角弧度：“嗯，是挺‘恭敬’。”
哈哈哈哈哈！
笑死！
你看他们刚才那样子，脸都绿了！
肯定心里有鬼！
钱胖子完了！
下一个扒谁？
好期待明天的审案！
肯定超多瓜！
萧衍喝茶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嗯，看来这代天巡狩之路，是注定清静不了了。
不过，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