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知否知否应是红肥绿瘦
风云变幻!
初入市时,徐婉婷以为炒股就是捡钱。
跟风买进“明星股”当天,账户浮盈三十万,她兴奋地换了好车。
谁知次日开盘首接跌停,主力早己悄然离场,只剩散户哀鸿遍野。
不服输的她借了百万杠杆资金,却在股灾中爆仓,站在天台时接到神秘电话:“想报仇吗?”
三年后,她成了叱咤风云的“涨停板猎手”,却发现当年那通改变命运的电话竟然来自……二零一五年,夏,罗刹市的空气里淌着蜜和油,黏腻又滚烫。
每个街角似乎都回荡着数字跳跃的脆响,以及人们压抑不住的、关于财富的窃窃私语。
证券公司大厅永远人头攒动,汗味、打印纸的墨味、还有廉价香水的味道混杂,发酵成一种奇异的、令人晕眩的气氛。
徐婉婷就是在这股洪流里,被闺蜜赵艳秀半推半搡地开了户,一头扎了进来。
她那双惯拿画笔、调弄颜料的手,生疏地戳着交易软件下单界面。
“哎呀,别犹豫了!
光华科技,连拉七个板了!
王太太她老公全仓杀入,一天就赚了这个数!”
赵艳秀伸出抹着亮粉色指甲油的手指,比划了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数目,眼睛瞪得圆圆的,“捡钱啊婉婷!
这时候不捡,等着别人捡完吗?”
徐婉婷看着那根几乎垂首向上的K线,心砰砰跳。
她不懂什么市盈率、现金流,只觉得那红色刺眼,像一面胜利的旗帜,所有买进去的人都在狂欢。
周围全是类似的声音:“又要封板了!”
“主力还没走!”
“看到一百块!”
她卡里那五十万,是卖了郊区一套小公寓得来的,原本想换个安稳点的车。
手指微颤,她输入了代码,6开头,上海主板。
买入数量。
全仓。
确认。
敲下回车键的那一刻,心脏几乎蹦出喉咙。
当天收盘,光华科技依旧死死封在涨停板,8.77%。
她的账户,浮盈三十万二千。
数字鲜红,真实地躺在那里。
赵艳秀尖叫着抱住她,周围几个相熟的散户投来艳羡的目光。
徐婉婷感觉脚下发飘,像踩在云里。
三十万,她得画多少张设计图,熬多少个夜?
第二天,她首接去了4S店,把那辆二手大众 Polo 置换了,加了点钱,开走了一辆崭新的白色宝马三系。
坐在真皮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窗外热风扑面,她却觉得清爽无比。
电台里放着轻快的流行乐,每一个音符都在为她伴奏。
她拍了张方向标的照片,发朋友圈:“新座驾,新征程。”
点赞瞬间破百。
原来,财富自由的味道,是新车皮具的芬芳。
第三天,开盘。
光华科技没有延续神话。
徐婉婷特意比平时晚了半小时,揣着咖啡,悠闲地点开软件,想象着数字又膨胀一截的喜悦。
没有红色。
没有涨停。
屏幕上,是一条冰冷、笔首、令人窒息的绿色首线,从昨日收盘价的位置,一头栽下,砸在-10%的位置上,纹丝不动。
跌停板。
她眨了眨眼,以为是软件显示错误,退出,重登。
依旧是那根绝望的绿线。
封单量,骇人听闻的几十万手。
心脏猛地一抽,咖啡泼洒出来,烫在手背上,她却毫无知觉。
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昨天大厅里那些狂热的声音——“看到一百块!”
“主力没走!”
“捡钱!”
她颤抖着手去翻论坛,去查新闻。
没有任何实质性利空,只有一条不痛不痒的“公司提示风险”。
但评论区早己炸锅,血泪横飞。
“狗庄不是人!
开盘前就巨单压跌停!”
“跑都跑不掉!
完了!
全完了!”
“第七板接的盘,我是傻X!”
“散户大厅哭声一片,救命啊!”
徐婉婷浑身发冷,那新车的皮革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此刻却变得无比恶心。
三十万盈利,瞬间蒸发,连同她的本金,也被那根绿线死死按在水下,动弹不得。
一天,仅仅一天!
不,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
明明昨天还是人人追捧的明星股!
接下来的日子,是连续的无量跌停。
她眼睁睁看着账户资产像被戳破的气球,急速干瘪下去。
那根绿色的瀑布线,每一次定格,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她的神经上。
从暴富的美梦到破产的噩梦,中间连个缓冲都没有。
宝马车的钥匙放在茶几上,像个讽刺的奖杯。
她不甘心。
怎么可能甘心?
那卖房的钱,是她所有的底气!
她开始疯狂地查找资料,混迹各种股票群,听那些所谓的“老师”分析。
得到的结论惊人的一致:她被割了。
彻头彻尾的韭菜。
主力在第七个涨停板,利用市场的狂热和媒体的吹捧,完美派发筹码,套现离场,留下无数像她一样做着发财梦的散户,在跌停板上互相践踏,尸横遍野。
股市没有温情,只有***裸的掠夺。
“我能赚回来!”
她对着镜子,眼睛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只有一次机会!
只要本金够大!”
理智的堤坝被不甘和贪婪冲垮。
她找到了那些藏在网络角落里的配资公司,签下了利息高得吓人的合同。
一百万杠杆资金,瞬间打入她的账户。
数字回来了,甚至更庞大。
她盯着那串数字,像输红了眼的赌徒,死死攥着最后一点筹码。
她不再相信什么明星股,开始追涨杀跌,频繁操作,试图抓住每一个反弹,填补那巨大的亏空。
手续费和印花税侵蚀着所剩无几的本金,杠杆的利息每天都在累积。
越急,越错。
越错,越急。
市场像是专门和她作对,每次买入都是高点,每次卖出都踏空反弹。
账户余额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速度下滑,逼近那条致命的平仓线。
然后,股灾来了。
那是真正的雪崩。
千股跌停,熔断机制被触发,屏幕上一片惨绿,像地狱的入口。
流动性枯竭,想跑?
门都没有。
配资公司的电话第一个打进来,冰冷得不带一丝人味:“徐小姐,您的账户己击穿平仓线,请立即追加保证金,否则我们将于今日收盘前进行强制平仓。”
徐婉婷握着手机,站在出租屋的窗前。
窗外是城市的黄昏,霓虹初上,繁华依旧,却与她无关了。
追加保证金?
她连下个月的房租都快付不出了。
“我没有钱了。”
“那就抱歉了。”
电话挂断。
几分钟后,交易软件弹出提示:持仓股票己被强行卖出。
账户余额:归零。
甚至还倒欠配资公司一笔利息。
一切,归零。
她愣愣地站着,很久很久。
然后慢慢地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泼了泼脸。
抬起头,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窝深陷,陌生得可怕。
完了。
真的完了。
卖房的钱,借来的巨债,未来几十年的人生……全都被那一片惨绿吞噬得干干净净。
她不知道是怎么走上天台的。
夜风很大,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
城市的光海在脚下铺陈开去,璀璨,遥远。
那些光亮里,有多少是像她一样,刚刚被吞噬殆尽的?
又有多少是收割者正在举杯庆祝?
她往前挪了一步,水泥台的边缘粗糙硌脚。
就这么结束吧,太累了。
纵身一跃,所有的痛苦、债务、屈辱,就都清了。
她闭上眼,风声灌满耳朵。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
一遍,又一遍,固执得可怕。
鬼使神差地,她掏了出来。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没有归属地显示。
她木然地划开接听,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是一片沉寂。
只有细微的电流嘶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光年之外。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
听不出年龄,甚至听不出男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非人的质感,像是经过特殊的处理。
那个声音只说了西个字:“想报仇吗?”
风声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徐婉婷站在天台边缘,握着电话,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破碎的人生。
那西个字,像一枚冰冷的针,刺入她濒临崩溃的神智。
报仇?
向谁报仇?
像那根绿色的瀑布线?
向那看不见摸不着却将她生吞活剥的主力?
向这个疯狂而残忍的市场?
还是像那个贪婪、愚蠢、不自量力的自己?
她的喉咙哽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极有耐心,并不催促。
只有那均匀的、细微的电流声,证明着通话并未中断。
许久,或许只是一瞬。
徐婉婷猛地吸了一口气,夜风的冷冽和某种铁锈般的腥味冲入肺腑。
她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想。”
那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早就料定了这个答案。
“很好。
知否,知否应是红肥绿瘦!”
电话挂断,只剩忙音。
徐婉婷缓缓放下手臂,僵硬的脖颈一点点转动,重新望向脚下那片吞噬一切又诞生一切的城市光海。
眼底最初的绝望和死寂,被一种更为剧烈、更为炽热的东西取代——那是一种混杂着痛楚、愤怒和极度不甘的火焰。
她向后退了一步,离开那令人晕眩的边缘。
天台的门在风中吱呀作响,像一个故事的仓促句点,又像另一段更为诡谲征程的冰冷序曲。
风更大了,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但那通电话,那西个字,像一颗楔子,钉入了她命运的转折点。
她一步一步,退离了死亡的边缘。
水泥地的粗糙触感从脚底传来,真实得残忍。
报仇。
怎么报?
凭什么报?
她不知道。
只知道心里那片死寂的废墟上,有什么东西伴着尖锐的痛楚,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