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庙堂深宅
顾清嘉倚着几案,掌心攥紧了青布罗帕,指节泛白。
头顶昏黄的晨光自花格窗棂间斜落,映得青砖石地纹理清晰分明。
她还没有理顺长及腰际的发,她甚至还不熟悉这个陌生的身躯,更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沦落至此。
屋外有细碎脚步声传来。
门吱呀一声开,一名年约十五六的丫鬟探了半个人头进来。
那双杏眼里,有迟疑,也有间或的担忧。
“姑娘,早膳移到花厅了,夫人吩咐您不可怠慢。”
曲涓低声道。
顾清嘉抬眸,只觉空气中隐隐浮着冷意。
她勉强理了理鬓边如墨青丝,努力回忆着脑海中本该属于顾清嘉的零碎记忆——原主生于安元国权臣顾家,是庶出之女。
嫡母梁氏严苛,嫡妹顾妙怡掌宠,身为庶女步步薄冰,昨日落水在外人眼中,更像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意外。
她低低应了一声:“我这就来。”
走出房门,身后隐隐传来曲涓的心声。
声音无声,却又清晰入耳——“瞧着姑娘今日清醒了许多,昨日……还以为她会被夫人罚跪到夜里,幸好顾妙怡替她求情,不然。”
她怔了一下,步伐顿了顿。
读心术后的信息像新生的脉络,混乱而真实,涓涓流淌进她的意识。
她对自我的掌控感尚且生疏,这世间的“声音”、别人的思绪能以如此清晰首观的方式卷至脑海,既像是嶙峋的利器,又像一层柔软的纱。
院落湿漉漉一片,是夜雨过后的新晨。
她随曲涓行至花厅,厅内早己陈设妥帖,天青瓷碟盛着豆腐、煎饼。
头座上端坐着梁氏,穿青色缎衣,眉眼间不见半分柔意。
左侧席位空着,右侧则是顾妙怡,正细细切着小块香糕。
梁氏见她进门,目光冷淡如刀刃凌厉地扫来。
“还知道来。
昨日落水一事,你自去思量缘由,莫让家门蒙羞。”
顾清嘉在脑中迅速筛查着原主的往事,面上却老实地垂眸行礼:“女儿知错了。
多谢母亲体恤。”
她只觉空气里氤氲着压抑,忽然便听得梁氏心头一闪——“这贱生子昨日险些溺水,倒叫妙怡受惊。
我早该将她送去庄子上,杜绝祸患……”顾清嘉的指尖蓦地冰凉。
她不敢妄动,也不敢走神,仍是规规矩矩坐到属于自己的席位。
桌下,顾妙怡踢了踢她的鞋尖,随后小声唤了一句:“姐姐,还疼吗?”
顾清嘉转头,撞进那双纯净的眸子。
她来不及掩去目光微动,顾妙怡的脑中浮出一片柔软疑虑——“姐姐昨日怎么会落水?
可有什么苦衷不让人知?
哥哥都说姨娘不管事,姐姐又可怜……”她怔了怔,脑海涌上一阵翻江倒海的疲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每个人都躲在皮囊下上演着不为人知的独白。
她不禁想,现代世界固然冷淡无情,可最起码,她懂得规则。
而这里的规则,竟比盛夏的迷宫还要幽深。
梁氏忽地起身,命令丫鬟将一碗温乳递到顾清嘉面前,“莫要再出幺蛾子。
今日书院先生入府,妙怡要去听课。
你随她同去,省得丢人现眼。”
她眼角余光看到顾妙怡小小的身影僵了一下。
果真,她捕捉到妙怡思绪里一道细微波澜——“总算不用姐姐再挨打了,娘亲表面上生气,实际也怕被祖母嗔怪。
只要姐姐不闹事就好……”这微光仿佛照亮了顾清嘉心底的一角,她收回思绪,温声应下:“谢母亲厚恩。”
花厅气氛一时沉郁。
顾清嘉用筷时分明觉察到梁氏与下首女眷刻意回避了她的存在。
仿佛她不过是一件沉闷的旧笼——虚有名分,终归无用。
用过早膳后,二人随小厮曲嚣前往东南书斋。
路上,顾妙怡低头走路,指尖搅弄衣摆。
顾清嘉叹了口气,在思绪里快速筛查族中大小事件——表面平稳,实则暗流涌动。
到了书斋外,才知今日不止府中先生,还会有世家子弟来访。
外头石子路上,己停驻着数辆马车,远远能见青灰衣裳的侍童接踵而立。
顾妙怡拉了拉她的袖,“姐姐,今日听课有谢家的大姑娘,还有沈家世子,母亲说要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