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殿下,‘灾’还没完呢
他撑在地上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肩胛处的伤口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比身体更受冲击的,是他的认知。
他死死盯着眼前蹲下来的女子。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净甚至显得有些寒酸的旧衣,脸上蒙着的纱巾方才在动作间微微滑落些许,露出一截光洁的下巴和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眼神清亮,没有惊恐,没有谄媚,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仿佛他这位皇子浑身是血地闯入,与一只误入的野猫并无不同。
“你……”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怒火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悸,“你究竟……嘘——”林微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在唇边,动作随意得近乎冒犯,“殿下,伤重就少说话,节省体力。
血流多了,可是会死人的。”
她说着,竟真的无视了他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起身从一旁破旧的衣柜里扯出一床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旧棉被,毫不客气地盖在他颤抖的、冰冷的背上,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地压了压,避开他伤处的同时,也阻隔了部分不断散失的热量。
萧衍猛地一颤,不是因为这微不足道的“温暖”,而是因为她这超乎常理的举动。
“你大胆!”
他试图维持皇子的威仪,但失血带来的虚弱让这句呵斥显得外强中干。
林微没理他,转身又去桌边倒那杯她没喝完的冷茶。
杯是粗陶的,茶是廉价的碎末,她晃了晃茶壶,听着里面所剩无几的水声,微微蹙眉。
“看来殿下是选择算一卦了?”
她端着那杯冷茶走回来,再次蹲在他面前,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今天天气怎么样,“酬金嘛,看在你我好歹有名分的面子上,给你打个折扣,就……一千两白银吧。
现银、银票都可,不支持赊账。”
萧衍几乎要气笑了,伤口因此抽痛,让他闷哼一声:“林微!
你可知戏弄本王……殿下,”林微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现在是子时三刻,您闯入我院门至今,己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巡夜的护卫再过两盏茶就会经过我这偏僻院外。
您猜,他们是会先看到您这一身狼狈,听您解释您为何深夜出现在本该‘冷落闲置’的冲喜王妃门前,还是我先喊一嗓子‘有刺客’,引来更多人围观?”
她顿了顿,看着他骤然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慢悠悠补充:“当然,您也可以现在就杀我灭口。
不过,杀了我,谁给您解这‘血光之灾’的后患呢?
追杀您的人,此刻恐怕还在王府外某处搜寻吧?
您确定能拖着这身子,躲过下一波?”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精准地扎在萧衍最致命的环节上。
他今夜遇袭之事极其隐秘,他拼死才摆脱追杀,慌不择路下闯入这最不起眼的偏院,本是权宜之计,却没想到撞上了这么一个完全超出他预料的女人。
她不仅预言了他的灾祸,此刻更是一语道破了他的困境。
这不是巧合。
萧衍眼底翻涌着惊疑、杀意和极度审慎的权衡。
他从不信怪力乱神,但此刻,由不得他不信几分。
“……你有办法?”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几乎是屈辱的。
向来只有他掌控别人生死,何曾被人如此拿捏,还是被他视若蝼蚁的冲喜王妃。
林微终于笑了,不是方才那种虚浮的假笑,而是眼底真正染上了一点光亮,像看到鱼儿上钩。
“当然。”
她将手中的冷茶往前递了递,不是给他喝,而是像某种仪式,“不过,得先付定金。
五百两。
殿下手边那枚蟠龙玉佩看着就值这个价,先抵押了吧。”
萧衍下意识摸向腰侧,他贴身的玉佩不知何时竟滑落在地,正好在他手边。
他心头再次巨震——她连什么时候看到的都算计好了?!
“你休想……”他咬牙。
“哦,那算了。”
林微作势要起身,“那我喊人了?
来人啊——给你!”
萧衍几乎是吼出来的,又因牵动伤口而剧烈咳嗽起来,他猛地抓起那枚触手温润的玉佩,狠狠塞到她手里,指尖因用力而冰凉颤抖。
玉佩入手,微凉,质地极好。
林微满意地掂了掂,收入袖中。
“殿下早这么爽快不就好了。”
她语气轻松,终于不再蹲着,而是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走到窗边,透过那个破洞看了眼外面寂静的夜色和飘落的细雪,然后转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破箱子,里面竟零零散放着她摆摊算卦的家伙是——铜钱、旧龟甲,还有一小包金疮药和一点干净的白布。
那是她用这几天赚的钱买的,本想留着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用上了。
她拿着药和布走回来,丢在他面前。
“简单的清理止血,殿下自己应该会吧?
我去门口听听动静。”
她说着,真的就走到破旧的门边,侧耳倾听起外面的风声,仿佛给他处理伤口是什么脏活累活,懒得沾手。
萧衍看着地上的金疮药和布,又看看那个倚门而立的纤细背影,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屈辱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堂堂七皇子,竟然在自己的王府里,被自己名义上的王妃,用五百两抵押了他的贴身玉佩,卖给他一包劣质金疮药?
而这一切,竟然源于他三天前那句轻蔑的“装神弄鬼”。
雪,还在窗外无声地下着。
院墙之外,遥远的某处,似乎传来极其细微的衣袂掠风之声。
林微靠在门板上的脊背微微一首,声音压得低低地传来,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殿下,‘灾’还没完呢。”
“这第二卦,关于是谁想要你的命……打折价,一千五百两,要不要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