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悦攥着公文包的指节泛白,高跟鞋踩过湿漉漉的石板路,溅起的水花沾在裙摆上,凉得像贴了块冰。
方才在洋行阁楼整理旧档案时,那阵突如其来的腥风与孩童啼哭又缠上了她 —— 明明门窗紧闭,卷宗却簌簌作响,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从纸堆里滑落,照片上戴着虎头帽的孩童正对着她咧嘴笑,眼眶里却空无一物。
“宁小姐。”
清冷的男声自身后响起,宁悦惊得转身,公文包险些脱手。
路灯在男人身上投下修长的影子,玄色风衣下摆沾着夜露,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微弱的光,正是近来总出现在洋行附近的曲琛。
“曲先生?”
宁悦下意识后退半步,指尖抵着冰冷的砖墙,“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里?”
曲琛抬手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她发白的脸颊上:“刚从隔壁商行谈完事,见你神色慌张,像是遇到了麻烦。”
他的视线扫过她手中的公文包,“洋行里出了什么事?”
宁悦喉间发紧。
这己是本月第三次在阁楼遇到怪事,前两次的烛火自燃、文件移位,她只当是自己太过疲惫,可今天的孩童啼哭与诡异照片,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更蹊跷的是,每次事发后不久,总能撞见这位身份不明的曲琛。
“没什么,许是风大了些。”
她强作镇定,侧身想绕开他,却被他轻轻拦住。
“宁小姐若是遇到难处,或许我能帮忙。”
曲琛的声音温和,眼神却带着探究,“我听说,这栋洋行的前主人,十年前带着幼子投了黄浦江。”
宁悦猛地僵住。
这事她从未听说过,可方才照片上的孩童,分明与他描述的对上了。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抬眼看向曲琛,却见他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测 —— 这个人,到底是碰巧知晓,还是另有图谋?
“不必了,曲先生。”
她咬着唇躲开他的目光,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
转过街角时,她忍不住回头,见曲琛仍站在原地,风衣在秋风中微微晃动,像一尊沉默的影子。
回到与姐姐宁婉同住的公寓,玄关处的皮鞋让宁悦松了口气。
宁婉比她大五岁,在国民政府外交部做文员,姐妹俩相依为命多年,是她在这动荡时局里唯一的依靠。
“阿悦,怎么回来这么晚?
脸色这么差。”
宁婉端着热茶从厨房出来,鹅蛋脸上带着关切,一身合体的旗袍衬得她端庄得体。
宁悦接过茶杯,指尖的暖意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姐,洋行阁楼不对劲,今天又遇到怪事了。
还有那个叫曲琛的男人,总在附近出现,我觉得他很可疑。”
宁婉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放下茶杯,坐到她身边:“曲琛?
是不是那个常去洋行谈生意的商人?
我听说他和日本人有往来,你可得离他远些。
这年头,沾上日本人可没好下场。”
“和日本人有往来?”
宁悦心头一沉。
近来上海的日本特务活动猖獗,若曲琛真是汉奸,那他接近自己的目的就更可疑了。
“嗯,外交部的同事提过,说他经常出入虹口的日本商行。”
宁婉轻抚着她的后背,语气带着安抚,“别怕,以后早点回来,实在不行,我跟你们经理说一声,换个岗位。”
宁悦点了点头,可心底的疑虑却越发浓重。
她不知道,窗外的暗巷里,曲琛正望着这扇亮着灯的窗户,首到灯光熄灭,才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他掌心的纸条上,写着一行细密的字迹:“目标接触正常,‘影子’己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