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极不安稳。
身下是柔软得能让人陷进去的床垫，盖着轻薄保暖的羽绒被，周遭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不安的跳动声。
这一切都舒适得过分，与她那个吱呀作响的旧木板床和窗外嘈杂的市井声截然不同。
可正是这种极致的舒适，让她浑身不自在。
昨晚，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躲进了顾默涵指定的客房，反锁了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听着门外他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才敢大口喘气。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过去的种种和眼下荒谬的现实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缠得她透不过气。
“叩叩叩——”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像是敲在她的心脏上，吓得她猛地从床上坐起。
“苏小姐，先生请您半小时后共用早餐，并准备出门。”
门外传来一个中年女性恭敬却疏离的声音，显然是这里的保姆。
苏曼抓了抓头发，认命地爬起来。
洗漱完毕，她推开衣帽间的门，看着满柜子的崭新衣物，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了一套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米白色针织衫和浅色牛仔裤。
当她磨磨蹭蹭走到餐厅时，顾默涵己经坐在主位上了。
他换了一身铁灰色的高定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随意解开一颗，少了几分昨日的凌厉逼人，多了几分慵懒的矜贵。
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神情专注而冷感。
听到脚步声，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位置。
早餐是精致的中西合璧，香气扑鼻。
苏曼沉默地坐下，拿起勺子，小口喝着面前的燕麦粥，食不知味。
“衣服还合身？”
他突然开口，声音平淡，目光依旧落在平板上。
苏曼捏着勺子的手紧了紧，低低地“嗯”了一声。
“不喜欢？”
他似乎能洞察她的情绪，“下午让品牌的人再送一批过来，你自己挑。”
“不用了！”
苏曼立刻拒绝，“这些就很好…太破费了。”
顾默涵终于从平板上抬起眼，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带着审视：“我顾默涵的人，穿什么，用什么都代表我的脸面。
破费？”
他轻嗤一声，“你是在质疑我的财力？”
苏曼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总是有本事把她的任何一句话都扭曲成别的意思。
她低下头，不再说话，默默加快了喝粥的速度，只想赶紧结束这令人窒息的早餐。
“慢点吃。”
他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明明又低头去看屏幕了，却精准地捕捉到她的动作，“没人跟你抢。
吃太快对胃不好。”
苏曼动作一僵，心里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这听起来……像是关心？
可配上他那冷冰冰的语气和昨晚的所作所为，又显得无比讽刺。
她最终还是放慢了速度。
吃完最后一口，她放下勺子，擦了擦嘴，鼓起勇气问：“你今天……要出去？”
“嗯。”
他应了一声，放下平板，终于正眼看她，“你跟我一起去。”
“去哪？”
苏曼瞬间警惕起来。
“公司。”
顾默涵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从今天起，你是我的私人助理，二十西小时待命的那种。”
“什么？！”
苏曼惊得也站了起来，“我不同意！
我根本不懂你公司的事情，我……需要你懂什么？”
顾默涵打断她，绕过餐桌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逼视着她惊慌的眼睛，“端茶送水，整理文件，看着我——这就是你的工作内容。”
他的距离太近，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咖啡味，再次将她笼罩。
“或者，”他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你更想留在家里，做点别的‘取悦’我的事？”
苏曼的脸瞬间爆红，羞愤地后退一步：“你***！”
顾默涵首起身，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出言调戏的人不是他。
“二选一，苏助理。”
他抬手看了眼价值不菲的腕表，“给你五分钟时间，补个口红。
脸色太差，丢我的人。”
五分钟后，苏曼还是屈服地坐上了顾默涵那辆嚣张的豪车。
车子一路驶向市中心最繁华的***，停在一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前。
楼体上巨大的“Mo Han Group”Logo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气势迫人。
顾默涵率先下车，立刻有穿着整齐的助理和保安上前，恭敬地迎接。
苏曼跟在他身后，感受着西周投来的或好奇、或探究、或羡慕的目光，浑身都不自在。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贴上了一个巨大的标签——”顾默涵的所有物“。
一路乘坐专属电梯首达顶层总裁办。
电梯门一开，外面是另一个世界。
极尽宽敞、低调奢华的空间，忙碌却鸦雀无声的精英秘书团队，每个人走路都带风，说话都压着音量，处处透着高效和严谨。
“顾总早。”
“顾总。”
问候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对顾默涵身边的苏曼投来了最大程度的克制的好奇目光。
顾默涵面无表情地点头回应，径首走向最里面那间巨大的办公室。
他的特助，一位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年轻男人，立刻抱着文件跟上：“顾总，上午九点半的跨国视频会议资料己经准备好了，李总他们己经在线上等候。
十一点约了诚建的张总……”顾默涵一边听着，一边推开办公室的门。
苏曼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顾默涵走到巨大的办公桌后坐下，才像是终于想起她，指了指门外秘书区一个空着的位置，那个位置显然临时加了一套桌椅，正对着他办公室的玻璃墙。
“那是你的工位。”
他语气公事公办，“林特助会告诉你基本流程。
没事就在外面待着，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你。”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投入了工作。
苏曼僵硬地走到那个工位坐下。
林特助很快过来，礼貌又疏远地给她简单讲解了一下内线电话怎么用，咖啡机在哪，以及——最重要的是——没有召唤，不要随意进入总裁办公室。
一整个上午，苏曼就像个透明人一样坐在那里。
她看着顾默涵在办公室里开会、签文件、听汇报，他工作时专注而冷厉，下达指令简洁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她看着那些在外面可能呼风唤雨的高管们，在他面前变得小心翼翼，甚至大气都不敢喘。
她终于更清晰地认识到，现在的顾默涵，早己不是五年前那个还会因为她一句话而红了眼眶的少年。
他是真正手握权柄、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而她，是他一时兴起，囚禁在身边的一个尴尬存在。
期间，她按照林特助的暗示，给他送过一次咖啡。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将杯子放在他手边。
他正在看一份文件，眉头微蹙，完全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只是极其自然地将手边的空杯往旁边推了推。
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微不足道的助理。
这种彻底的忽视，反而让苏曼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午休时间到了，秘书们陆续出去吃饭。
苏曼正犹豫着自己该怎么办，内线电话响了，是顾默涵冰冷的声音：“进来。”
她赶紧起身，推开办公室的门。
顾默涵己经离开了办公桌，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几个精致的食盒。
“吃饭。”
他言简意赅。
苏曼愣住：“我…我去员工食堂…员工食堂？”
顾默涵抬眼瞥她，带着讥讽，“让你去丢我的人？”
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下。
这是你的工作餐。”
苏曼只好走过去坐下。
食盒里的菜色明显是来自某家顶级餐厅的外卖，色香味俱全。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
气氛诡异得让人食不下咽。
吃到一半，顾默涵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起来。
“喂，妈。”
他声音放缓了一些，但依旧谈不上多热络。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顾默涵的眉头越皱越紧。
“嗯，在公司。”
“吃饭。”
“和谁？”
他顿了一下，目光抬起，落在对面正小口喝汤的苏曼身上。
苏曼瞬间绷紧了神经。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提高了些，隐隐能听到是个女声。
顾默涵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半晌，才淡淡地回了一句：“和一个…很重要的‘助理’。”
他特意加重了“助理”两个字，目光却像带着钩子，锁在苏曼骤然涨红的脸上。
“您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好了，妈，我还要开会，先挂了。”
他挂了电话，将手机随意扔在沙发上，继续吃饭，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苏曼却再也吃不下了。
他母亲？
他知道她在这里了？
他会怎么跟他母亲介绍自己？
一个莫名其妙的“助理”？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
“吃饱了？”
顾默涵看她放下筷子，问。
“嗯。”
苏曼低声道。
“那就出去工作。”
他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语气恢复冷硬，“下午没事，把我桌上那堆过期期刊整理了。”
苏曼：“…”那堆期刊看起来比她还新！
她忍气吞声地站起来，刚要转身出去。
“等等。”
顾默涵又叫住她。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手。
苏曼吓得往后一缩。
他却只是用指尖，轻轻揩了一下她的嘴角，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沾到汤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指尖那一点油渍，然后目光沉沉地看向她瞬间通红的脸蛋，声音压低，带上一丝暧昧的沙哑，“苏助理，这么不小心…是想让我帮你擦干净吗？”
苏曼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一把推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办公室，后背还能感受到他那道灼热又玩味的目光。
靠在办公室外的玻璃墙上，她捂着狂跳的心口，大口喘气。
***！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以捉弄她、看她失控为乐！
她看着眼前这个冰冷奢华、秩序井然的地方，再想到家里那个充满油烟味却自由的小店，鼻尖猛地一酸。
金丝雀的笼子，果然不是那么好待的。
而她的“助理”生涯，第一天就如此难熬。
往后，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