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夹杂着尘土扑面而来,撕扯着碎瓦、断壁与未曾冷却的血迹。
苏焕霖蜷缩在一处残破的院落角落,灼热的呼吸带动胸腔起伏,掌心仍紧紧攥着沾血的玉佩。
府邸烧成焦土,不远处的厮杀声和呐喊早被夜色吞没。
她己经记不得自己是如何拖着半截残裙、满身伤痕从那一片混乱中狼狈逃出,只记得那一刻,父亲的声音带着哽咽、带着决绝。
“焕霖,别回头。”
她始终没听见妹妹的哭声——那个总是依偎在她怀里撒娇的小女孩,在鲜血与火焰之间仿佛突然蒸发。
此刻,苏焕霖唯一能做的,就是抑制颤抖,压下喉咙里的呜咽,拾起最后属于苏家的一星余火。
脚步声陡然迫近。
有人跳过残垣断壁,鞋跟踏碎瓦砾,带着难掩的急促和慌乱。
苏焕霖全身紧绷,后背贴在湿冷的青石地上,目光如刀。
那是个年轻的小厮,满脸灰黑,一见她便低低呼救:“小姐,外头多是裂界宗的人,咱们进不了城门,得赶快往南走!”
“你见到阿霁了吗?”
她低声问。
小厮摇头,眼中写满惶急。
他递上半包干粮和一只沉沉的钱袋,压低嗓音道:“夫人最后让属下护着二小姐去了后衙,后来便乱了……小姐,快,夜还长,城子巷那边有熟人能藏身。”
苏焕霖咬住下唇,指节泛白。
她不能哭,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
她收起玉佩和干粮,一手抓住小厮:“走。”
他们穿梭于废墟中,躲避巡逻的火把与持刀的宗门弟子。
苏焕霖一边迅速梳理脑中的杂乱思绪,一边注意西周环境。
夜风掠过血腥和焦糊的味道,让记忆反复刺痛。
城外隐隐燃着青白微光,那是宗门弟子布设的禁灵阵。
他们脚步一顿,远远目睹两名黑袍修者挥动法器,将一队苏家死士生生斩落尘埃。
小厮哆嗦退缩,苏焕霖却攥紧拳头,垂眸掩去眸中的怒火和愤恨。
她不允许自己倒下,更不会在此刻被绝望吞噬。
绕行到一处废旧茶肆,苏焕霖做了个手势,示意小厮暂留原地。
她轻盈地探身而出,以灵根微微催发,感应空气中灵气的流动。
阵法纹络纵横交错,封锁着主街与楼巷。
一时僵持,她心头有些焦虑,却不肯任意冒险。
茶肆后院,半掩的小门裂缝里隐约传来细碎的抽泣声。
苏焕霖警觉上前,推门时一柄匕首冷不丁地伸了出来。
她反手一把将其夺下,却见门后只是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浑身瑟瑟发抖。
“别怕,我不是坏人。”
苏焕霖将匕首还给她,压低声音:“外头很乱,你家人在哪儿?”
小女孩泪眼迷茫,指着东边断瓦堆,说话己经带着绝望的麻木。
苏焕霖愣了愣,忽然间生出莫名的恻隐。
她低声叮嘱:“这里不安全,天亮前你可别出去。”
待她返回时,小厮己等得不耐,焦急道:“小姐,要不咱们翻墙去坊市,趁乱混入流民?”
苏焕霖沉吟片刻,将玉佩收进怀中,目光冷厉:“不,坊市出口必有埋伏。
我祖父昔年留有暗门藏于南柳巷石井,你我从那儿走。”
风声中,身后远处又响起一阵厮杀。
火光幽幽,像千万只残破的眼睛。
小厮按着额角,不敢再言。
南柳巷深夜寂静,破败古宅犹存旧日痕迹。
苏焕霖以指尖暗动灵力,沿着井口周边寻觅阵眼。
终于,一个不起眼的灰砖下凸显出淡淡的流光。
她默念口诀,以灵根点动微光,井口无声移开,一道狭窄的暗道深深陷入地下。
“快。”
她先跳下去,小厮紧随其后。
井口缓缓合拢,黑暗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二人。
风洞狭窄,只容一人侧身穿行。
苏焕霖贴墙疾走,手中微光引路,洞壁刻着年岁久远的符文。
黑暗中,只有喘息和心跳。
“小姐,将去何处?”
小厮低低问道。
苏焕霖停步,目光冷静如水:“先活下来。
家仇未报,端倪未明,我不能死。
阿霁还下落不明,若她落入裂界宗手中……”话音未尽,喉中一紧。
小厮低头不语,两人的影子在黯淡的灵光下拉得极长。
前方暗道忽现分岔,壁上一处银色花纹吸引了苏焕霖的注意。
她探手摩挲,发现下方竟隐着一枚缀着琉璃珠的发簪。
这分明是妹妹的簪子。
刹那间,心头掀起惊涛。
她将发簪收好,眉目间多了坚定和忧惧。
“小姐,您身子要紧。”
苏焕霖调整呼吸,将痛苦压进心底。
父母己亡,家族骤灭,失踪的妹妹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坚持下去的信仰。
无论多凶险,她都要查明妹妹的下落,揭开家族大祸的真相。
忽然,前方昏黄光芒跃动,似有脚步杂沓而来。
她立刻按住小厮,屏息在壁角。
二人身后风声细密,渐远渐近。
片刻之后,一队持剑的陌生修者走过,服饰并非裂界宗,反倒带着异域风格。
队首青年手腕缠着血色布条,步履果敢。
苏焕霖眯起眼细看,却觉其气息中隐隐带有剑意。
“小姐,要避吗?”
她摇头,一双乌黑的眼睛冷静如沉渊。
这里不是她的终点,而是劫后余生的起点。
权力的刀锋割裂旧日,真相藏于黑夜。
她己无退路,只能不断向前。
队伍渐行渐远,黑暗又一次包围二人。
苏焕霖攥紧发簪,深吸一口气。
此刻,她在心底重重许下誓言:无论这条路有多少荆棘与险阻,家族的血债终将一一清算,而妹妹的去处,也必亲自寻回。
极远处,天边微微泛出一线幽白。
她知道,真正的流亡才刚刚开始。
而迎向命运烈焰的她,绝不会被黑夜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