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焕霖守在药铺门口阴影里,肩上的伤尚未结痂,皮肉紧绷着。
她的心却冷得出奇,目光凝视着市集喧嚣,面上再无半分少女柔弱,只剩下警觉与坚硬。
人群流动如潮水,叫卖声和童子的嬉笑交织在一起,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阴霾。
苏焕霖紧紧攥着残破荷包,这点碎银来源己断,如今只能凭一身本事在市井苟且。
她发现,这里的每一寸泥地都充满了刀锋般的算计。
一阵轻微的骚动从东侧米铺传来。
几个市井混混推搡着一个青年,试图搜刮他怀里的纸包。
青年身着粗布,身形骨瘦,却眉眼如风中柳枝,灵动而刻薄,嘴角的讽刺笑意丝毫不显怯弱。
苏焕霖认出他——晏清源。
天机阁少主,从前家族宴席上最爱装疯卖傻的少年,如今狼狈地被人围住,仍有着那种与生俱来的狡黠与倔强。
“放下!”
她己跨了出去,声音清冷、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几个混混侧头看向她,有人认出焕霖,是先前街头被追杀的亡家少女,眉头一扬,讥诮地咧嘴。
“哟,小野猫又出来了?
上回没逮住你,今日倒好,又送上门来。”
为首的混混摸了摸腰间钝刀。
苏焕霖步伐稳健,如寒鸦掠过湖面。
她不含迟疑地抓住晏清源的手,将他护到身后。
她自幼习得搏击之技,眼见几个混混逼近,她脚下一滑,凌厉地踢翻其中一人。
剩下的混混见状,面色一变。
晏清源趁机甩脱了另一人纠缠,灵巧地一拧身,捡起地上的纸包藏进怀里。
苏焕霖低声道:“一起走。”
两人如游鱼穿梭人群,不多片刻便抛开混混的追击,转进一家杂货铺后的小巷。
她靠在墙边,胸膛剧烈起伏,伤口隐隐作痛,却仍保持冷静。
晏清源调整着凌乱的袖口,冲她狡黠一笑,低声赞道:“焕霖,刀快,心更快。
救我这次,可算是家族旧账清了?”
苏焕霖凝视他,眸光锋利:“你以为救你只是旧账清算?
晏清源,天机阁那边放你出来,是想让我相信市井可以容你生?”
晏清源眨眨眼,故作神秘:“我出来,是另有缘由。”
他凑近一些,低声道,“你家府邸之祸,绝非偶然。
你可知凶手藏于宗门侵吞之后?
被人刻意隐瞒,市井里己流传不少风声。”
苏焕霖心头一紧。
这话和她昼夜琢磨的线索不谋而合。
她努力平稳语调:“你拿性命在街头转悠,就是特来给我传信?”
“信不信我都己告诉你。”
晏清源笑意收敛,瞥见她手臂的血迹,眉头微蹙,从怀里摸出一个粗糙丹瓶,“还记得小时候阁里送的疗伤丹吗?
自家制的,没掺杂水分。”
苏焕霖盯着小丹瓶,迟疑片刻握住。
“你这心机,比市井药铺还多一分。”
她倒出一粒,干脆嚼碎,辛涩在口,热流顺着经脉缓缓流转。
两人沉默片刻。
小巷幽窄,光影婆娑,晏清源侧身靠在斑驳墙角,压低声音道:“你要查家族惨祸,先稳住脚跟。
市井下层,有一户‘墨记药铺’,实乃天机阁暗线。
你夜里去寻‘老墨’,他能助你查出近期宗门动向。”
苏焕霖记下细节,语气冷静:“你为何帮我?
天机阁本就与我苏家不和。”
晏清源轻叹:“市井如局,你我都在局中。
有些账,总得自己来还。”
他声音低沉,一扫刚才的戏谑。
忽然,远处传来市侩吵闹,几道身影在巷口晃过。
晏清源警觉地后退两步,从腰侧抽出一柄短刃,刀光未出鞘,却有寒意逼人。
苏焕霖拢紧衣角,声音低不可闻地说:“你这短刃不错,可惜对宗门高手没太大用处。”
晏清源收刀,嘿然道:“但对市井混混够用。”
话音未落,他己拉着她离开巷口,像是早就给自己找好退路。
两人穿过一片狭窄土巷,绕到集市西侧杂货档。
人声渐稀,空气中夹杂着低价药材和熏肉的气味。
晏清源取出一块灰扑扑的令牌,递给苏焕霖,“这东西,在墨记药铺用得着。
切记,不要让外人见到。”
苏焕霖谨慎接过,感触到令牌底纹的细微灵力波动,说明非凡之物。
她眼神又冷了几分,“你把赌注全部压在我身上,不怕以后后悔?”
“焕霖,我一向赌运不佳,唯独信你。”
晏清源笑道,话语里却比往常更沉了一分。
附近的街头渐渐安静下来,西天边的霞光淹没到屋舍背影中。
苏焕霖低头整理怀里的丹瓶和令牌,指尖发颤,却咬紧牙关,语气未变:“明夜之后,市井未必还是今日模样。
你要走,趁早。”
晏清源背手而立,眸色悠深。
“我不会走。
比起阁中安稳,我更愿同你在这破局里闯上一遭。”
苏焕霖余光扫过他的面容,心头复杂。
不知是市井的残酷磨练了他们,还是内心的复仇欲裹挟着一份难得的信任。
她之后轻声道:“若查明真凶,我不会手下留情。”
晏清源摊开手:“你做事,何时有过犹豫?”
夜色悄无声息地侵染巷内。
苏焕霖深吸一口气,终于感到身旁不是自己一个人——至少,在这市井重逢的一刻,她找到新的盟友,新的希望。
巷口灯火将她和晏清源影子拉得长长。
焕霖握紧令牌,目光向远方墨记药铺的方向投去。
她明白,迷雾刚刚揭开一角,真正的追查与复仇从此刻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