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异世重生
赵槿感知到的是一股混杂的气味——干燥的草木泥土气息,隐约的霉味,还有身边传来的、几个女孩子身上淡淡的体味。
不是她熟悉的顶级香水或是摄影棚里各种化学品的味道。
赵槿小心睁眼,多年演员生涯让她习惯于在陌生环境中先隐藏自己,观察周遭。
她听到身边有几道细微的说话声,不止一个,身下是坚硬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褥子,能感觉到身下是木板,身上盖着的被子有些沉,压得她不太舒服,面料粗糙,绝不是什么高档货色。
这是一个简陋的木屋,西壁是原木,缝隙处糊着泥巴,屋顶不高,能看到粗糙的房梁,空间不大,除了她身下这张占据了不少地方的大通铺,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家具,窗子很小,糊着泛黄的窗纸,透进微弱的月光,勉强能视物。
通铺上,只有她,其他5个女孩在小声说话,约莫都是十三岁上下的年纪,瘦瘦小小,都穿着一样的粗布。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揉一揉有些发胀的额角,却在看到那只手的瞬间,动作僵住。
一只瘦小、粗糙、肤色偏暗、指甲缝里还带着点泥垢的小手,绝不是她保养得宜、白皙纤长、做了精致美甲的手。
心脏猛地一沉。
记忆如退潮后重新汹涌扑来的海浪,猛烈地冲击着她的脑海。
她赵槿,是蓝星花国无人不知的大明星,从戏曲童星到影视双栖的国民级演员,她忙碌了半生,觉得累了,想着接个轻松点的真人秀就当休息,结果……节目组安排了个蹦极挑战。
轮到她时,那根维系生命的绳索,毫无征兆地断了,万米高空,自由落体,下方只有一条细带般的河。
坠落的瞬间,风声呼啸灌满耳朵,极致的恐惧过后是一片空白,冰冷的河水拍击身体的触感短暂到几乎错觉……确实没有痛楚,死亡的降临快过了神经信号的传递。
再睁眼,就是这里了。
还没等她从这巨大的错愕和荒诞中回过神来,另一股庞大、杂乱、充斥着苦涩的记忆洪流毫无预兆地闯入她的意识,蛮横地与她原有的记忆交织、融合。
一个没有大名,只叫小花的女孩,生在农户家,父母老实巴交,父亲当兵去世了,母亲在操劳中病世。
家里仅有的那点薄田被叔叔一家强行霸占,而她这个拖油瓶,则被几袋粮食的价格卖了出去,几经辗转,最终被卖到了这里——赵国邯郸城里一个商户家中,成了这府里最低等的小丫鬟。
记忆里是终日吃不饱的饥饿,干不完的活,叔叔婶婶的咒骂,还有对未来的茫然与绝望。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那个叫小花的女孩,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绝望中,悄无声息地耗尽了最后一点生机,郁郁而终。
然后……她,赵槿,就在这具身体里醒了过来。
“这孩子……真可怜。”
赵槿在心里无声地叹息,一股酸楚漫上鼻尖,为这素未谋面却承受了太多苦难的女孩。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木门被粗鲁地推开。
一个身材粗壮、面相凶狠的婆子端着个破旧的水盆走进来,没好气地把盆往地上一墩,发出哐当一声响。
“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滚起来洗漱,磨磨蹭蹭的,等着老娘伺候你们吗?
赶紧的!
收拾利索了睡觉,明儿个还有一堆活儿等着呢,谁要是敢偷懒,仔细你们的皮!”
她的嗓门又大又哑,像破锣一样,惊得女孩们一个个噤若寒蝉,慌忙起身,不敢有丝毫怠慢。
赵槿——现在或许该叫小花了——也依循着身体里残留的本能,沉默地跟着爬起来,混在几个同样瘦小的女孩中间,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走到那个水盆边。
盆里是浑浊的冷水,女孩们轮流掬起水,胡乱地抹一把脸,再用放在旁边的一块旧布擦干,动作都很快,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
她也学着样子,用冰冷的水拍了拍脸。
刺骨的凉意让她残余的最后一丝恍惚也彻底消散。
她低着头,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其他女孩和那个监工般的婆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别人一样顺从。
很快,洗漱完毕,婆子骂骂咧咧地吹熄了桌上那盏昏暗的油灯。
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光线从窗纸透入,勾勒出物体模糊的轮廓。
女孩们摸索着回到那张大通铺,窸窸窣窣地躺下,拉好被子,没有人说话,黑暗中很快响起尽量压抑的呼吸声。
赵槿也躺了回去,闭上眼睛,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从小花的记忆里,她知道这里是一个叫赵国的地方,都城是邯郸,和她所知的那个战国时代的赵国同名?
还是说是一个架空的时代?
她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她来了,从万众瞩目的云端,坠入了这具卑微瘦弱的身体里,成了一个命如草芥的小丫鬟。
身下的床板硌得她生疼,粗糙的被子摩擦着皮肤。
“……既来之,则安之。”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三十年的阅历和风雨赋予了她远超常人的韧性。
“先看看,再想办法。”
她需要信息,需要观察,需要弄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以及……她该如何活下去,对于她来说,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人生不怕从头再来!带着纷乱的思绪,她在陌生的黑暗里,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明天,还有未知的活儿在等着这个名叫小花的身体。
————————————————而在另一个世界,蓝星花国,却正陷入一片悲愤的狂潮。
全国上下都在疯狂谴责那个出了重大安全事故的真人秀节目组,赵槿的意外离世,像一颗重磅炸弹,震动了整个社会。
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着她的生平:她出生在八十年代,从小喜爱戏曲,被父母送去学艺,打下了深厚的功底,十西岁被星探发掘,踏入影视圈,从此爱上了表演,她认为能体验千百种不同的人生,她一路演到三十二岁,作品等身,获奖无数。
她以认真闻名业界,说要演医生,她就真的去医院观摩学习,啃下大量的医学专著;要演武林高手,她就提前数月进组,跟着武术指导苦练,不用替身。
她的粉丝群体庞大到难以想象,真正做到了“上至九十九,下到刚会走”。
谁都没想到,她决定休息一下而接下的第一个真人秀,竟成了她生命的终结点。
调查结果很快出来,确实是蹦极设备老化,绳索断裂导致的意外,滔天的怒火涌向节目组和负责安全的景区管理方,尽管他们公开道歉,一再忏悔,但有什么用呢?
再也挽回不了那个鲜活、认真、曾经带给无数人感动与欢笑的生命了。
赵槿,永远停留在了她的三十二岁。
而在另一个时空,赵国邯郸,一个商户家阴暗的佣人房里,一个名叫小花的十二岁小丫鬟,在硬邦邦的通铺上,于睡梦中不安地蹙紧了眉头。
她的新生,或者说,她另一段充满未知的人生,刚刚被迫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