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遇碰撞
心脏外科病房里，谈静正听取值班医生的夜间汇报，白大褂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
是产科急会诊请求。
“妊娠34周，胎儿窘迫合并母亲心动过速，请心内科急会诊。”
电话那头产科住院总的声音急促。
谈静微微蹙眉：“心内科今天上午手术排满，我是心外谈静，如果需要，我可以先过来评估。”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向住院医交代几句，快步走向产科病房。
清晨的阳光透过走廊窗户，在她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产科监护室内气氛紧张。
患者是一位年轻初产妇，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双手紧紧抓着床栏。
监护仪显示心率178次/分，规律整齐，血氧饱和度97%，血压100/60mmHg。
胎心监护显示胎儿心率基线170次/分，变异减小，伴有频繁的晚期减速。
贺维宁己经站在床边，正在查看监护数据。
见谈静进来，他简短点头示意：“妊娠34周，突发心悸气促一小时入院。
胎心异常，考虑母体心动过速导致胎盘灌注不足引起的胎儿窘迫。”
谈静上前，快速查看心电图：“窄QRS波心动过速，节律整齐，频率178次/分。
P波不明显，可见逆行P波位于QRS波群后，RP间期＜PR间期。
符合房室结折返性心动过速（***NRT）表现。”
她转向患者，语气平稳但清晰：“您以前有过类似的心跳过快发作吗？
怎么缓解的？”
患者艰难地摇头：“从来没有...就是突然...心要跳出来了...”谈静立即做出判断：“典型的阵发性室上性心动过速。
先尝试迷走神经***法。
有冰袋吗？”
护士迅速递上冰袋，谈静指导患者取半卧位，将冰袋敷于面部：“请您屏住呼吸，同时像用力排便一样腹部用力。”
患者照做后，心率短暂降至150次/分，随即又回到178次/分。
“效果不明显，”谈静看向贺维宁，“需要药物干预。
首选腺苷6mg快速静脉推注。”
贺维宁皱眉：“药物对胎儿是否安全？”
“腺苷半衰期极短，约10秒，通过胎盘少，是妊娠期PSVT的首选药物。”
谈静回答专业而肯定，“但需要准备胎儿窘迫加重可能，你们做好紧急剖宫产准备。”
贺维宁点头，向助产士示意准备手术间备用，同时通知新生儿科待命。
药物准备完毕，谈静亲自推注：“腺苷6mg，快速推注...现在！”
推注完毕瞬间，患者突然出现一过性面部潮红和胸闷，监护仪显示心率骤然降至78次/分窦性心律，但仅维持了不到10秒，再次反弹至180次/分。
“效果不持久，”谈静冷静判断，“准备第二剂腺苷12mg。”
第二次推注后，患者心率终于转为稳定的窦性心律，82次/分。
令人欣慰的是，胎心监护显示胎儿心率也逐渐恢复正常基线135次/分，变异恢复，晚期减速消失。
病房内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患者脸上露出疲惫但安心的笑容，连连向医生道谢。
贺维宁查看胎监曲线，微微颔首：“处理得很利落，谈医生。”
“常规操作。”
谈静淡淡回应，正在向住院医交代后续用药注意事项，“可以口服β受体阻滞剂预防复发，选择拉贝洛尔，既有降压作用又控制心率，妊娠期相对安全...”突然，监护仪警报再次响起。
患者心率骤然增快至190次/分，胎心同时出现急剧减速，降至60次/分且持续不恢复。
“又发作了！
胎儿严重心动过缓！”
护士惊呼。
谈静立即准备第三剂腺苷，但贺维宁伸手阻止：“反复发作，药物效果不持久，胎儿己经出现严重代偿失调。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即终止妊娠！”
谈静反驳：“母亲心率可以通过电复律立即纠正，比手术更快更安全！”
“电复律对胎儿的安全性证据不足，且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贺维宁语气坚决，“患者己经34周，胎儿娩出后存活率高，现在是最好选择！”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中仿佛有电光火石。
“给我两分钟准备同步电复律，”谈静坚持，“如果无效，我支持手术。”
贺维宁看着持续低迷的胎心曲线，摇头：“胎儿等不了两分钟。
现在就必须进手术室！”
最终，贺维宁作为主管医生做出决定：“立即准备急诊剖宫产！
通知麻醉科和新生儿科到位！”
患者被迅速推向手术室，谈静紧随其后。
途中患者心率依然维持在190次/分，胎心持续在60-70次/分。
手术室内，麻醉医生迅速进行全麻诱导。
贺维宁刷手穿衣，谈静站在麻醉区监护患者心电情况。
“准备同步电复律，能量50J，”谈静向麻醉医生交代，“如果复律成功，胎儿情况可能改善，手术或可避免。”
但贺维宁己经刷手完毕：“手术继续。
即使复律成功，也不能保证不再复发。
根本问题是妊娠期高激素水平增加了心律失常易感性，只有终止妊娠才能彻底解决。”
谈静还想争论，但看到胎心监护上持续的低心率，她沉默了。
作为医生，她知道贺维宁的判断有其合理性。
手术开始，贺维宁的操作干净利落：皮肤切口，分离腹壁各层，进入腹腔...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
“***下段横切口，”贺维宁声音平稳，“吸羊水...取胎头...好，胎儿娩出！”
一个肤色略显青紫的男婴被取出，立即交给等待的新生儿科团队。
婴儿哭声微弱，Apgar评分1分钟6分，经清理呼吸道和***后，5分钟评分升至8分。
就在胎儿娩出的瞬间，监护仪上母亲的心率奇迹般地自行转为窦性心律，82次/分，稳定而规律。
手术室内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看来终止妊娠确实是根本解决方法。”
麻醉医生感慨道。
谈静看着稳定的心电曲线，微微点头：“妊娠期体内激素水平和血容量增加，以及自主神经张力变化，确实是PSVT的诱发因素。
娩出胎儿后，这些因素部分解除。”
贺维宁完成***缝合，抬头看了谈静一眼：“心外科医生对产科生理也很了解。”
“多学科协作需要基本了解。”
谈静平淡回应，继续关注患者生命体征。
手术结束，患者生命体征平稳，胎儿转入NICU观察，但预后良好。
术后讨论时，贺维宁主动来到谈静面前：“虽然我坚持了手术，但承认你的药物处理很及时准确。
腺苷的使用时机和剂量都很标准。”
谈静略显意外，但仍保持专业态度：“你的手术决策也很果断。
虽然我最初不赞同，但从结果看，确实是彻底解决了问题。”
“所以，”贺维宁难得地露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我们算是达成了专业共识？”
“仅限于这个病例的处理。”
谈静淡淡回应，但语气己不像之前那么冷硬。
离开产科病房时，谈静注意到贺维宁正在耐心向患者家属解释手术情况和后续注意事项，语气比平时温和许多。
她微微挑眉，似乎对这位“毒舌”医生的这一面感到些许意外。
返回心外科的路上，谈静不禁回想整个处理过程。
尽管她仍认为最初尝试电复律可能更快，但不得不承认贺维宁的决策有其道理——终止妊娠确实是根本解决妊娠相关心律失常的方法。
而在产科病房，贺维宁完成病历记录后，也不禁回想谈静处理心动过速时的冷静与专业。
他向来欣赏技术精湛的同行，即使对方性格不那么...讨喜。
这次碰撞中的合作，比首次交锋多了些许默契，尽管分歧依然存在，但彼此的专业能力都获得了对方的暗自认可。
这种认可埋藏在继续对抗的表象之下，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