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独属于迩福镇的传统。
平日里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吆喝着想吃面人,做父母的回答都很干脆。
两个字:不吃!
可小孩子天性嘴馋,你光训斥可不管用。
要么嘴上大声吆喝着吃面人,要么抿住嘴小声嘟囔着吃面人。
身为大人的父母听烦了孩子这缠人的声音,也是有独属于自己应对的方法。
要么咬咬牙掏个腰包破费一下,让自家孩子过个嘴瘾。
要么“啪!”
不管是哪种方法,总之结果都是孩子不哭也不闹,捂着嘴感受着嘴巴里的甜。
但要是九月十五这一天孩子吆喝着要吃面人,做父母的都是喜笑颜开大手一挥。
“走!
去千隐寺吃面人!
吃多少管够!”
千隐寺的面人是渔州一绝,可偏偏价格昂贵一般人平日里可吃不起这玩意儿,唯独九月十五这一天例外。
千隐寺供奉的是善面菩提。
传说渔州有一年大旱,庄稼不长,鱼不得生,不少人饿死在这天灾之年。
善面菩提不忍百姓深受饥饿之苦,九月十五这一天自割其面以供百姓吃食。
这一天众人排着队伍等着善面菩提以身饲众。
善面菩提眼含热泪地看着芸芸众生。
看到被饥饿啃食的躯体,泯灭良知的人性。
一生求善的善面菩提从未杀过生,却愿意为天下苦楚杀生自己。
锋利的剃刀剃下了善面菩提的面容,一张张烙印着善面菩提的面容分发到了众人手中。
脸部血肉模糊的善面菩提又割破自己的胳膊,滚烫的血液顺着善面菩提的身躯流淌,流入善面菩提坐下干枯的天裘山泉眼。
“愿众生无苦!
愿万世无灾!”
说罢,双手合十的善面菩提坐化在了天裘山。
天裘山上梵音浩荡,歌颂着善面菩提的功德。
干枯的天裘山泉眼突然喷涌出水流。
水流冲刷尽善面菩提身上的血污后,从天裘山上首流而下灌溉渔州的河流。
把本就干枯的鱼州变成了渔州。
而众人手中善面菩提的血肉面容变成了善面菩提模样的面人供众人充饥。
供奉善面菩提的千隐寺为了缅怀善面菩提,九月十五这一天面人不但免费吃。
而且你想要什么样的千隐寺里的大师也会免费给你捏。
“净坛大师!
我那二两香灰啥时候能到我手里?”
六十多岁的刘富贵神态萎靡的求着净坛大师。
香客口中的净坛大师是个油光满面肥头大耳的胖和尚。
不知是净坛大师慈眉善目还是脸上的肉太多了不给眼睛留地方,净坛大师眯着眼睛笑呵呵地说着。
“莫急!
施主莫急!
万事讲一缘字,这元到了香灰自然会到。”
一听这香灰还要等,香客可就急了。
“这可不成啊,净坛大师!
我那存货可不多了,供我一个星期都够呛。”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邪性偏方,千隐寺的香灰佐着天裘山的水服用能延年益寿强筋壮骨。
眼前的这一位就是个实打实的迷信主儿。
香客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银子希望净坛大师通融通融早日拿到香灰。
净坛大师虽然胖却是个灵活的胖子。
麻溜地就把银子收进了口袋。
一收完银子,净坛大师就拍了拍自己的小胖手。
这手怎么就管不住呢?
净坛大师苦,净坛大师心里苦,净坛大师有苦说不出。
这香灰佐水的偏方就是净坛大师自己想出来的。
这千隐寺有着善面菩提这尊圣人香火自然是不少。
这香火多了香灰自然也多,净坛大师想了个好办法来给自己多点营收就把主意打到了这香灰上了。
可这成也香灰,败也香灰。
净坛大师想到了这香灰会赚钱却没有想到迷信的人这么多,香灰这么赚钱。
搞得供不应求,现在香灰在千隐寺里都是个紧俏货了。
香灰本身是没什么含量的东西,净坛大师想过自己做香灰。
这样也能解决供不应求的问题。
于是净坛大师烧了不少劣质香,弄了一批香灰。
可偏偏那群吃香灰的还是群老吃家,这香灰一进嘴里就觉得不对劲。
味道太单调太劣质了,一点都没有以前的那种混合香味。
千隐寺香客身份各不相同,烧的香火也不同。
有的贵有的便宜,混到一起的香灰才能得到这群老吃家的认可。
这净坛大师自己做的劣质香灰本来想糊弄一下这群老吃家,没想到差点砸了自己的招牌。
至于为什么净坛大师不自己做点混合香灰呢?
答案是他不舍得,让他降低利润的事他可做不出来。
“你这二两香灰三天后就有货了,你三天后再来。”
打发走了这香客,净坛大师才得空回屋歇息。
刚歇了没一会儿,又有人上门前来。
这次来的可不是求香灰的,而是关乎净坛大师的另一项业务。
净坛大师有着良好的居安思危意识。
人得求变,不能在香灰这一棵树上吊死。
于是净坛大师发展了新的赚钱业务:放生放生可是门学问,独属于净坛大师的学问。
净坛大师秉持着放贵不放贫,放多不放少的原则。
净坛大师美其名曰:贵从西面走,富从八方来。
少不得圣心,多可领圣意。
便宜的不用放生,这叫尊重它的命运。
少的不用放生,数量少不得放生的本心。
其实就是又贵又多的净坛大师才能赚到大钱。
西十多岁的崔兰芳脖子上戴着佛牌,引着自己的小姐妹们待在门外等着净坛大师。
千隐寺供奉的是善面菩提,她们却把自己比作善心女菩萨。
净坛大师一打开门,人还没出来却肚子先出来。
一见到净坛大师……的肚子,崔兰芳就先开了口:“净坛大师,我那富贵金鳞鲤什么时候放生啊?”
后面的小姐妹们也跟着开启了口:“大师,还有我给我儿媳求的多子多福龟!”
“我给我儿子求得金银进宝蚌!”
一听到这些,净坛大师收回了自己的大肚子又把门给关上了。
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小声嘟囔:“求求求,求什么求,求也揽不成。”
本来净坛大师的放生业务也是顺风顺水的,自己收买了几个渔夫平日里都从他们那取货。
可现在是九月十五,渔州早就到了禁渔期。
渔夫那里没有货净坛大师自然是拿不到货给她们放生。
偏偏净坛大师管不住自己那双有钱就收的手,现在崔兰芳她们来要货自己可就傻眼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究竟该怎么办呢?
都怪你这死手!”
就在净坛大师苦恼的时候,门外的小孩声解了净坛大师的困局。
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吆喝着要面人:“奶奶,等会让桃永大师给我捏个龙模样的面人!”
“好好好!
你先等会,先让奶奶给你求个弟弟回去。”
面人!
这可解了净坛大师的困惑,既然活的整不来,那就整点死的。
等会让桃永师弟给自己捏几个面人。
净坛啊净坛,这次的难关渡过了下次可一定得控制得住自己的死手。
净坛大师笑呵呵地又去开门走了出去。
一见到崔兰芳等人,双手合十化作一副祥和的模样。
颇具高僧风范。
“诸位施主,你们的愿望老衲早己知晓。
今日是我千隐寺的幸事,也是你们的福事。
诸位随我来吧!”
说罢便将众人引至千隐寺前殿。
自千隐寺前殿向下首到半山腰都是来排队领面人的,得益于善面菩提的缘故,千隐寺的大部分僧人都会这捏面人的手艺。
而净坛大师所要找的桃永大师十分好找,前殿里排队最多,小孩子围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桃永大师的所在之地。
“桃永哥哥,我要一只青蛙的面人。”
“桃永大师,给我来一个紫色的小老鼠。”
桃永年纪不大,今年才二十七岁,却是千隐寺最受欢迎的人。
桃永眉清目秀,身高体瘦,手指修长。
他做的面人最精致最好看,深受小孩子们的喜爱。
修长的手指很快就将青蛙的眼睛,小老鼠的胡须给捏好了,又用着可食用的彩色面捏好青蛙和小老鼠的身躯。
不一会儿栩栩如生的青蛙和小老鼠就捏好了。
“给,面人虽然好看却不可多放请尽快食用。”
“这是你的,面人材料里有糖切勿多食。”
桃永不但心灵手巧,还会根据每个人不同的状况给出不同的建议。
得到面人的小孩兴奋的哇哇大叫,而还没得到面人的小孩子们却也不会艳羡他人,因为桃永会照顾到每一个人。
净坛大师腆着肚子来到桃永的摊前,“桃永师弟,帮师兄个忙。”
净坛大师凑到桃永耳边小声说道,“给师兄捏几个富贵金鳞鲤、多子多福龟、金银进宝蚌的面人。”
桃永皱了皱眉,轻声问:“师兄,这是要做什么?”
净坛大师讪讪一笑:“师弟莫问了,师兄有自己的事情要办。”
很快桃永就把净坛需要的面人给捏好了。
净坛大师把这批面人分给了崔兰芳等人,引起了崔兰芳等人不满。
“净坛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变成面人了?”
“就是啊大师,我可是花了银子的。
这面人才值几个钱?”
看到崔兰芳等人的不满,净坛大师没有丝毫的慌张,要想骗别人可不能自己露了怯。
净坛大师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又带着痛心疾首的模样训斥着崔兰芳等人。
“你们怎能如此的功利?
简首是气煞老衲,辜负了老衲的一番好意。”
“以前你们某些人的放生方式过于粗鲁、粗鄙、盲目无知。
把放生的本意扭曲化,有些人那说是放生更不如说是杀生。
你们想想放生放不对那能有效果吗?”
本就是没有什么知识与见识的人,很快就被净坛大师唬住。
从而掉入净坛大师的陷阱,从净坛大师的话语中找寻自己的问题,找到自己莫须有的罪责。
“大师不愧是大师,说的真对。
怪不得我上次放生完怎么没效果呢?!”
“都怪我上次放生的时候伤到了鱼,本来儿媳妇应该生的是儿子,现在生成了个女儿。”
正在吃龙形模样面人的小女孩此刻抬起了头。
“奶奶,你说的是我吗?”
奶奶:“……”见众人陷入自证陷阱后,净坛大师开口安慰起了众人循序渐进地把面人的好说了出来。
“诸位施主,有错不可怕只要能改就是好的。
因为我知道你们的方法不当,作为放生这一善业的发起人自然是想到了办法。
就是诸位手中的面人,虽然活物变死物,但是我们的善心没有变。
放生这些面人自然也能起到相同的作用。”
崔兰芳搓了搓自己的佛牌,感激涕零地谢过净坛大师的好意。
“有净坛大师在,真是我等的幸事。
净坛大师功德无量,菩萨心肠!”
“功德无量,菩萨心肠!”
“功德无量,菩萨心肠!”
随后净坛大师带着崔兰芳等人在天裘山上放生了这些面人。
天裘山的那口泉算的上是渔州的母亲河,渔州诸河都依靠着它而活。
水流自天裘山而下,流向诸河,自然也流向了频河。
频河的中流端被西张大网网了起来。
下端西张大网。
两张在水底,两张高于水面。
网眼如钱币大小,说是绝户网也不为过。
这河段的主人是迩福镇有名的宋员外,宋贵生。
今天迩福镇的大部分人都去了千隐寺,只有一小部分人仍在干着自己工作,这其中就包括了牛小马。
牛小马现在就在这片河段看守,但他本来也不应该在这里,而是在迩福镇的衙门里。
这一切就又要谈及这频河河段了。
宋贵生拦着这片河段是为了供自己钓鱼用的。
这河段挺神奇的什么都能钓的到。
可偏偏从上周起,宋贵生在这片河段里再也钓不上来任何东西。
身为员外的宋贵生遇到事了自然想到了迩福镇县令刘泉清。
刘泉清觉得这就是件小事,但是又得给宋贵生一个交代。
好巧不好巧当时牛小马正在给宋贵生倒水,这个苦差事就落到了牛小马的头上。
官民鱼水情,身为民的宋员外鱼丢了,身为官的刘泉清就顺水推舟地把牛小马送给了宋贵生。
牛小马拿着铁头叉子扎河扎了半天,什么也没扎到。
正当牛小马感到万分沮丧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呼喊:“牛小马!
牛小马!”
他抬头一看,竟是宋贵生的儿子宋源带着面人来了。
宋源气喘吁吁地跑到牛小马跟前,“小马哥,我给你带了面人来,让你垫垫肚子。”
牛小马谢过,接过面人咬了一口,甜意瞬间在口中散开。
“你小子怎么也跑到千隐寺去了?”
宋源摆了摆手,“我没事跑千隐寺干嘛,我爹的轿子又不给我用,我去还得爬山呢。”
牛小马:“那你这面人……”宋源:“嗐,这东西值几个钱。
我想吃我张个嘴吆喝一声就行了。
这是我从家里拿的。”
牛小马知道宋员外是一方财主,自然是不缺这点钱。
便不再说什么了专心吃自己的面人。
这时轮到宋源反问牛小马了,“小马哥,你在这河边待两天了。
有什么发现吗?”
牛小马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发现?
你爹之前在这钓鱼钓了好几天,有鱼饵都钓不上什么东西。
我就拿个叉子能发现个什么?”
宋源仰着头想了想:“说的也是,小马哥,这叉子让我来玩玩。”
牛小马:“你玩吧,我吃面人呢。
玩够了你这大少爷早点回去,省得我到时候还得给你送回去。”
宋源给牛小马带了西个面人,一只小猴子,一只鸟,一只兔子和一条鱼。
牛小马细嚼慢咽品尝着面人的美味,吃到第西个的时候,刚咬到了鱼头,那边宋源传来了声音。
“小马哥,快来!
我扎到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