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歌在黑暗中屏住呼吸,手腕上的伤口尚在渗血,凌乱的脚步声踩碎了林间的静谧。
他斜倚着一块覆满青苔的巨石,听见追兵的喘息己经逼近。
枯枝映着残月的微光,几只夜鸟惊飞。
身后的密林里,有刀光隐现如蛇。
他低头,将鲜血抹开,在掌心写下一道粗拙的棋势图形,指节因寒冷而发白。
一道黑影突然掠过,劲风扑面。
苏挽歌骤然起身,身形往左闪避,带起一片落叶扬空。
暗杀者踏叶而至,黑袍随剑起舞,刀刃寒芒凛冽,首取咽喉。
苏挽歌身无寸铁,弯腰滚身贴地,反手捏起地上一枚碎石,倏然弹射而出。
暗杀者竖刀格挡,刀鸣声陡然炸响。
苏挽歌借机疾退两步,背后却是一片乱石。
他衣襟被划破,鲜血渗出,紧咬牙关,眉眼间没有一丝慌乱。
“天命弃子,不过是垂死挣扎。”
暗杀者语气冷淡,在月光下,仿佛没有情感的幽灵。
苏挽歌不答,蹲伏在青石之间,目光扫过杂草与落叶。
他胸中棋势流转,将手掌中的鲜血在脚下一抹,一道歪斜的八卦阵形浮现泥土之上。
他故布疑阵,将脚步刻意踩出不同纹路,暗杀者心生迟疑。
下一息,暗杀者猛地跃起,以俯冲之势破空斩落。
就在刀芒将要命中时,苏挽歌右手一挥,碎石如子,落于棋局枢纽。
“破!”
阵法激荡,数道枯藤被无形之力牵动,忽地如蛇般缠绕暗杀者足下。
黑影微愣,重心失衡,身形骤滞。
苏挽歌趁机欺近,左掌扣住对方手腕,右肘重击其小腹,逼其后跃。
他腾身而起,身形灵活如狸猫,避开来袭刀锋。
第二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地闪现,袖中匕首犹如夜枭之喙。
苏挽歌眼角余光微动,将身一扭,险险避开致命一击。
对方剑法凌厉,在他左侧开出一道细碎伤口。
“你们不是宗门的人。”
苏挽歌声音嘶哑,带着警觉与冷峻。
黑衣人冷冷答道:“你该死于今夜,来历如何,与你无关。”
两人一前一后,配合无隙。
苏挽歌如棋中孤子,被包围于局隅。
但他越发镇静,脑中弈术推演,落子无悔。
林间突有异响,一道青袍身影悄然现于夜色中,步伐虚实不定,如云如烟。
正当第二名黑衣人挥刃刺向苏挽歌后颈时,一枚细小石子疾如流星,撞开了他的腕骨。
“以杀制杀,世事无常,何必如此执着。”
淡然嗓音落下,随风入骨。
来者不过轻飘一语,黑衣人却陡生寒意,默契间步伐俱滞,不敢妄动。
苏挽歌喘息片刻,抬眼望去,青袍杏杖,眉目温润。
正是隐世高人琅玦。
他手背青筋若隐若现,一双眼蕴藏世间沉浮。
琅玦微笑,冲苏挽歌遥遥点头,道,“山林夜深,少年以阵法拼死挣扎,可称勇也。”
两名暗杀者见状,互望一眼,知今日难以得手,旋即借树影掩护,往林外疾退。
琅玦并不出手,只以微微一笑看其消失。
月色下,苏挽歌缓步站定,额角汗水交杂血迹。
惊魂未定,却强自镇定拱手,“多谢前辈相救。”
琅玦抬手阻止他的礼节,道:“命运多舛,无需多言。
少年,你师承何门?”
苏挽歌眼中微光一闪,沉默片刻道,“宗门弃子,无家可归,唯学阵中弈术,自度存身。”
琅玦眸色微微一变,点头道:“执棋观心,能断局中生死,己胜诸多强者。”
“今日所用阵法虽拙,却知以势导力,犹能制敌。
可知你败于何处?”
苏挽歌凝眉思索,低声道:“阵势虽有,但门户粗疏,被其窥破残缺。
他们知我疲态必现,步步紧逼。”
琅玦负手而立,笑意更深:“棋者,观人心而布子。
杀机藏刀锋,亦可藏于话语间。
若将阵势融合虚实、催动生克,岂止困敌于局?
更可困敌于心。”
说罢,他摘下一根青竹,随手于地上画出几步棋势。
“这是‘引影为枢’之法。
虚实相生,敌以为真,实乃陷阱。
你若学会,哪怕身陷绝境,也能借一石一草化生机。”
苏挽歌凝视图案,心中局势陡然开阔。
他拜伏于地,恭敬道:“请前辈赐教。”
琅玦手指微弹:“起身。
我观你天分极厚,但心有执念,不除则难成大器。
世人皆言你为天命弃子,然天命自可破。
天地棋局,亦在一念之间。”
山风徐徐,星辰如水。
苏挽歌缓缓起身,手指触摸地上的棋势,一遍遍默记。
琅玦在侧讲解阵理,从布阵的落子之势,到心念的引导,句句如金石发声。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微亮。
林间雾气氤氲,苏挽歌睁开略显血丝的双眸,身形虽单薄,却气定神闲。
他抬起掌心,指尖微动,将林间碎石草茎有序点落,竟隐约勾勒出琅玦所授之阵势雏形。
“好,”琅玦微微点头,眼中闪过欣赏之色,“诸法归心,明日你必逢新劫,勿忘初心。”
他言罢,随风飘然而去,身形渐渐隐没在苍茫林雾之间。
苏挽歌肃然立于原地,月色与晨曦交织于身。
风送杉林低语,他拢了拢残破的衣襟,心头的恐惧渐渐被清醒取代。
命运再诡谲,这方天地中,总有被棋手逆转的可能。
他微微一笑,转身向林外山路走去。
东方依稀泛起鱼肚白,空气中有新生的潮湿。
前路未明,但自此一役,棋子的命运己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