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会痛的是他~
檐下挂起雨帘,庭院中的青石板顷刻间湿亮,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云雀替我拢了拢衣衫,眼底的忧色比天色更沉:“小姐,他们当真会来?
这般动静,怕是来者不善。”
我未答,只听着雨声。
这雨来得急,正如皇城里的那位,此刻怕是心火如焚,又惊又怒,哪还顾得上什么徐徐图之的风度。
茶凉了,入口只剩苦涩。
我推开杯盏,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与雨声应和。
并未等太久。
急促却极力压抑的马蹄声混在雨幕里,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宅邸门外。
没有喧哗,没有通传,只有沉重的敲门声,一下,两下,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砸在门板上,也砸在人心上。
云雀脸色一白,看向我。
我抬了抬手:“去开门。”
来的是宫里的禁卫,披着油亮的蓑衣,雨水从斗笠边缘成串滴落。
为首那人面生,一双眼睛却鹰隼般锐利,扫过庭院,最后落在我身上,抱拳,动作僵硬,毫无敬意。
“沈姑娘,”他声音洪亮,压过雨声,“陛下有请,即刻入宫。”
“雨势颇大,不知陛下何事相召?”
我端坐不动,语气平淡。
那禁卫头领嘴角扯了一下,像是笑,又毫无温度:“圣意岂是我等可揣度?
姑娘去了便知。
车驾己在门外,请吧。”
他侧身,做出“请”的姿态,身后几名禁卫却无声地向前踏了半步,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雨水中,刀鞘与甲胄碰撞,发出冰冷的轻响。
这不是请,是押解。
云雀呼吸一窒,下意识想挡在我身前。
我按住了她的手臂,缓缓站起身。
“陛下相召,臣女岂敢不从。”
我理了理衣袖,步履从容地走向门口,“只是不知,陛下是欲以国礼相待,还是以囚犯视之?”
禁卫头领脸色微变,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首接,硬邦邦道:“姑娘说笑了,自然是请姑娘入宫叙话。”
我行至门廊下,雨水溅湿了鞋尖。
那辆所谓的“车驾”,不过是宫中用来押送犯错宫人的青幔小车,连个挡雨的帘子都略显破旧。
“哦?”
我瞥了一眼那车,声音在雨声中清晰异常,“乘此车入宫,面见天子,似乎于礼不合。
陛下刚刚还斥责臣女‘乏懿德,非六宫表率’,若再失仪,岂非罪加一等?”
禁卫头领额角青筋跳了一下,语气加重:“沈姑娘,莫要让我等难做!
陛下还在宫中等着!”
“陛下等的是能解惑之人,还是阶下之囚?”
我迎着他的目光,分毫不让,“若是后者,便请拿出诏狱签押的文书,我自当束手就擒。
若是前者……”我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就换一辆合乎规制的马车来,备伞,净道。
我沈微即便不再是太子妃,也仍是先帝亲封的一品诰命,沈家嫡女。
岂容尔等如此折辱!”
最后一句,我猛地提高了声调,带着久居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仪。
那是在东宫数年,耳濡目染,浸入骨血的东西,平日里收敛着,此刻骤然放出,竟将那杀伐之气甚重的禁卫头领都震得后退了半步,脸上闪过惊疑。
雨声哗啦,气氛僵持不下。
那禁卫头领脸色变幻,显然来时得到的命令强硬,却未必料到我会如此强硬且句句占着理字。
他死死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虚张声势的痕迹。
我却只是平静地回视,任由雨水带来的寒气浸润着裙裾。
最终,他咬了咬牙,对身后一名下属低吼了一句:“去!
禀报总管,换车!”
那禁卫匆匆没入雨幕。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却格外煎熬。
雨声充斥耳膜,冰冷的湿气弥漫。
云雀站在我身后,微微发抖,不知是冷还是怕。
我站得笔首,望着皇城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重重雨帘,看到了那座宫殿里,南宫明如何焦躁地踱步,如何因每一次心口的抽痛而脸色发白,如何对着无能御医和神秘消失的“影卫”大发雷霆。
他越痛,越慌,我的时间才越多。
新的马车很快来了,虽不算多么奢华,但至少是官制车辆,有了挡雨的帘子和象征身份的徽记。
随行的内侍还带来了伞。
我这才在云雀的搀扶下,踏上脚凳,俯身进入车厢。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雨水和那些不善的目光。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积水的地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车厢内光线昏暗,我靠在车壁上,闭上眼。
南宫明,你终于急了。
不是以帝王之尊降旨申饬,不是以雷霆之怒问罪下狱,而是用这种半请半押的方式,迫不及待地想要抓我回去。
你感受到的,是国运的流失,还是……权力失控的恐惧?
马车在雨水中前行,驶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囚笼。
我知道,踏入宫门的那一刻,真正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这一次,手无寸铁的我,拥有的筹码,却比他那身龙袍更重。
毕竟,会痛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