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古树参天,枝叶低垂,将斑驳的光影投在青石地砖上。
雾意中人影交错,宾客衣冠整肃,却难掩低语和侧目。
红色的绸缎悬挂在檐下,喜庆却隐隐带着压抑,所有的热闹仿佛都沾染了一层寒意。
沈奕川站在宴会厅正中。
他的脊背挺首,一席深灰色西装穿在他身上,平添几分铁血稳重。
他的目光似穿透了人群,淡然而宁静,唯独眉宇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坚毅。
在这个本该属于新郎最高光的时刻,他的气场却仿佛隐入夜色,只剩一具无声的战甲。
“听说他以前是军队里出来的,退役归来就成了沈家的赘婿,也挺不容易的。”
“嘘,别乱说,被人听到小心惹祸。
这沈家的局,可不是咱们能插手的。”
低语夹杂着敬畏与讥诮,不断在身边晃荡。
沈奕川未做丝毫回应。
苏锦瑶携着他并肩而立。
她身穿含蓄典雅的嫁衣,黑发低盘,梨涡浅笑,姿态温婉得体。
抬眼时,眸中却藏着难以化解的清冷与坚强。
白瓷一般纤细的手臂自袖口伸出,悄然牵住沈奕川的掌心,指尖温度在细微颤抖中传递着安慰。
“别太在意。”
她悄声说道。
沈奕川握紧她的手,回以一记不易察觉的点头。
视线落在面前的苏母严秀梅身上。
她端坐主位,身着藏蓝旗袍,气度中透出不可一世的冷静,唇角的弧度优雅又凌厉。
家族长辈们簇拥左右,沈承睿作为“主家长孙”,西装笔挺地站在一侧,假意笑着,却始终微微眯着眼,将一切尽收眼底。
“阿川,你今日进了沈家门,就是咱们家自己人。”
严秀梅斟满一杯茶递来,神色无波。
“家和万事兴,你们二人今后要齐心协力,不可分心他顾。”
她语气平缓却毫无温度,像一枚精准落下的棋子。
沈奕川接过茶,微微低首:“是的,伯母。”
“应该称‘母亲’了。”
苏母淡淡强调。
这杯茶,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沈奕川垂眸,将冷茶一饮而尽。
空气中褪去了最后一丝火药味,取而代之的是无声的博弈与审视。
喜宴开始。
菜肴精美,推杯换盏,人人带着合宜的笑意周旋。
沈承睿举杯,目光落在沈奕川身上,意味不明地开腔:“奕川,军旅出身,想必酒量了得。
今日新婚,不如陪大家多喝几杯,也算不负你那‘战神’之名。”
宴席西周顿时安静了半分,众人纷纷打量沈奕川,等看他的反应。
沈奕川淡淡一笑,举起酒杯:“既是长兄所邀,自不能推辞。”
几轮烈酒下肚,沈奕川自始至终神情未变。
有人起哄,也有人暗自失望。
唯有苏锦瑶紧紧看着他,明白他并非不通世故,只是在守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席间人声嘈杂,沈奕川却如置身战场。
他听得出,敬酒背后藏着刺探与试探,亲切话语里掩着嫉妒和不屑。
他骤然觉察沈承睿身后的褐色西装男子,目光阴鸷,分明是家族中在权势争斗中惯常使用的“耳目”。
有人借机敬酒,提起他过往的军旅生涯:“沈兄以前可是赫赫有名,如今柔情铁汉啊,羡煞我等!”
话音落下,气氛微微一滞。
不远处的林清河悄然现身,穿着笔挺的军服,眉宇间英气逼人。
他与沈奕川目光短暂交会,仅一瞬,却己明了彼此处境。
他没说话,只将杯中敬意遥遥举起。
沈奕川微不可察地点头,权当回应。
他清楚,林清河的出现既是祝福,也是无声的暗示:无论沈家如何权谋暗涌,昔日情谊尚存。
他要在这片陌生又危险的疆域中,为自己探出一线生路——也为苏锦瑶与这个新生的家。
忙乱推杯中,沈承睿趁机靠近,附着低语:“表弟,沈家不是你昔日的战场,但愿你能走得安稳些。”
他嘴角带笑,言语间却带着锋芒。
沈奕川只是浅笑,未予置评,眸中寒光微闪。
宾客离席,夜色渐深。
沈奕川站在庭院廊下,背后是满屋灯火,前方却是无尽幽暗。
苏锦瑶披了件单薄外衣,静静走来,站在他身侧。
“有些事,终究要有人去应付。”
她轻声开口。
“都辛苦你了。”
沈奕川语气温柔,难得柔和。
喧嚣过后,只剩他们相赖取暖,彼此给对方留出最后的温情。
半空细雨落在廊檐上,滴答有声。
苏锦瑶垂眸,将头靠在他肩头。
“其实我最怕……这一生都要这样虚假下去。”
她喃喃道,语调里藏着无力和倔强。
沈奕川伸手轻抚她的肩:“我不会让你独自承受这一切。”
廊下光线昏暗,两人的影子重叠相依,短暂地将这座冷漠的宅邸与外人隔绝在外。
房门处,苏母严秀梅目光追随,敛着眉眼看向这对新人,似乎在思量下一步棋该如何落子。
风雨欲来,谁都清楚,这场新生活不过刚刚开始。
但在这一刻,安慰和信任悄然生根。
沈奕川低头,轻声道:“家,是用来守的,不是用来被驱逐的。”
他的语气坚定,宛若一柄隐匿锋芒的刀,静静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归途和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