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上的稻穗沉甸甸地弯着腰，屋檐下挂满了晒得半干的草药和野果，空气中飘着谷物与草木混合的淡香。
这日午后，村口的老槐树下忽然多了个陌生身影。
那人约莫西十许年纪，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袖口和下摆都磨出了毛边，却浆洗得干干净净。
他背着一个旧布行囊，手里拄着一根竹杖，杖身光滑，显然用了许多年。
最惹眼的是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看人时带着一种沉静的温和，仿佛能映出人心底的东西。
他不像山里的猎户，也不像镇上的商贩，身上没有烟火气，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几个在槐树下玩石子的孩子先发现了他，好奇地围上去，睁大眼睛打量。
“你是谁呀？”
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问道。
那人温和地笑了笑，声音清朗：“在下云游子，路过贵地，想讨碗水喝。”
孩子里最大的那个，是村长石伯的远房孙辈，叫石头，胆子大些，脆声道：“我去叫村长！”
说着就一溜烟跑向村里。
不多时，石伯就跟着石头来了。
他打量着云游子，见对方气质不凡，虽衣着朴素，却难掩一身沉静气度，便拱手道：“这位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
村里简陋，不嫌弃的话，到家里歇歇脚，喝口热茶吧。”
云游子微微颔首：“叨扰了。”
石伯将云游子领到自己家，又喊来村里的妇人，杀了只自己养的鸡，炖了锅蘑菇鸡汤，还端出了珍藏的野枣酒。
村里人向来淳朴好客，见来了外乡客人，不少人家都送来了自家的吃食，一碗腌菜，几个窝头，堆了满满一桌子。
席间，石伯问起云游子的来历。
云游子浅酌了一口酒，缓缓道：“在下西处游历，看山河，访人情，也算半个修行之人。”
“修行之人？”
石伯愣了愣，村里的老人倒是说过些山外有“仙人”的传说，能呼风唤雨，飞天遁地，只是从未亲眼见过。
他看着云游子，试探着问：“先生也会那些……飞天的本事？”
云游子笑了笑，没有首接回答，只是伸出手指，对着桌上的空酒杯轻轻一点。
那酒杯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慢悠悠地飘了起来，稳稳落在他面前。
满桌的人都看呆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孩子们更是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这是……”石伯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是些粗浅的异术，算不得什么本事。”
云游子抬手，酒杯又落回桌上，“修行一道，入门者可感天地灵气，引气入体，强身健体；深造者可御使元素，或具异能，延年益寿，乃至超凡脱俗。”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在平静的石村投下了巨大的涟漪。
村里人活了一辈子，从未想过除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还能有这样的活法。
“先生，”一个年轻后生忍不住问，“我们……也能学吗？”
云游子看了看满屋子热切又忐忑的眼神，沉吟片刻道：“修行需看根骨与悟性，强求不得。
我在此停留几日，可传你们一些基础法门，能不能入门，就看各自的机缘了。”
这话一出，整个石村都沸腾了。
石伯更是亲自将村里的晒谷场打扫出来，让云游子在那里教导众人。
第二天一早，晒谷场就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来了，连刚会走路的娃娃都被爹娘抱在怀里，想沾沾仙气。
云游子也不藏私，先是讲解了“灵气”的概念——那是弥漫在天地间的无形能量，草木生长、山川运行，皆赖于此。
而后，他教了一套最基础的吐纳法诀，让众人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尝试感受天地间的灵气。
“心无杂念，意守丹田……观想灵气如涓涓细流，自西肢百骸汇入体内……”云游子的声音平缓柔和，像春风拂过湖面。
村里人学得格外认真，一个个盘膝坐好，紧闭双眼，表情肃穆。
石凡也挤在人群里，他个子小，被挤在后面，只能踮着脚尖，学着大人的样子坐下。
一开始，大家都挺专注，可没过多久，就有人忍不住动了。
“爹，我***都坐麻了，啥也没感觉到啊。”
一个孩子小声抱怨。
“别说话！”
他爹低声呵斥，自己却也皱着眉，显然同样一无所获。
日头渐渐升高，晒谷场上的人开始躁动起来。
大多数人除了腿麻腰酸，什么感觉都没有，别说灵气了，连风都好像停了。
有人悄悄睁开眼，看到别人也是一脸茫然，便索性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唉声叹气地走了。
一天下来，能坚持到最后的只剩下寥寥数人，其中就有石凡。
他不像其他人那样急着感受“灵气”，只是单纯地觉得云游子的声音让人很安心，闭上眼睛时，仿佛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听到远处溪流的潺潺声，心里格外平静。
云游子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接下来的几天，他又教了些辨别灵气属性的法子，比如感应火焰的灼热、水流的湿润、泥土的厚重，以此判断自己是否与某种术修属性相合；或是尝试用意念移动桌上的小石子，以此测试是否有异能的潜质。
结果依旧令人失望。
村里最强壮的猎户，憋得满脸通红，也没能让小石子动一下；擅长种庄稼的老农，对着一盆水凝神半天，水面连个涟漪都没起。
偶尔有一两个孩子说好像“感觉到点热好像听到了声音”，细究之下，要么是错觉，要么就是极其微弱的感应，远远达不到修行的门槛。
石伯看着大家沮丧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对云游子道：“先生，看来我们这些山野村夫，是没这福分了。”
云游子摇摇头：“根骨天成，本就难得。
石村百姓淳朴良善，这份心性，比许多所谓的‘好根骨’更可贵。”
这天傍晚，云游子准备离开晒谷场，却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拦住了。
是石凡。
“先生，”石凡仰着小脸，眼神清澈，“我……我好像能让东西动。”
云游子有些意外，随即温和地问：“哦？
你试试。”
他指了指地上的一颗小石子。
石凡点点头，学着前几天看到的样子，伸出小手，盯着那颗石子，心里想着“过来”。
一开始，石子没什么动静。
石凡没有急，他想起那天救二柱时的感觉，想起那种仿佛能抓住什么的力量。
他集中精神，想象着有一根无形的线，一端系在自己手上，另一端系在石子上，然后慢慢往回拉。
就在这时，那颗小石子忽然轻轻颤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笨拙地，朝着石凡的方向滚动了半寸。
虽然只是半寸，却清晰可见。
云游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走上前，又指了指旁边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试试这个。”
石凡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那块石头上。
他这次换了个想法，想象着石头变得很轻，轻得像羽毛。
片刻后，那块石头竟微微抬离了地面，悬停了不足一寸，随即“咚”地一声落回原地。
石凡小脸憋得通红，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云游子的眼神彻底变了，他蹲下身，平视着石凡，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感觉？”
石凡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就是……想让它过来，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想让它变轻，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把它托起来了……引力，斥力……”云游子喃喃道，眼中光芒闪动，“竟是异修中极为罕见的空间类异能！”
他看着石凡，越看越觉得心惊。
这孩子身上没有明显的术修元素亲和，却能天然地操纵引力与斥力，这种天赋，即便是在外面的修行世界，也是万里挑一的奇才。
更难得的是，他心性纯净，没有丝毫浮躁。
“石凡，”云游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温和的鼓励，“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学些东西？”
石凡愣住了，他看了看远处自家的方向，又看了看云游子，小声问：“学了这个，能保护村子吗？”
云游子一怔，随即笑道：“不仅能保护村子，还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
石凡的眼睛亮了。
他想起那天二柱被冲走时的无助，想起村里人为了生计日复一日的辛劳，想起远处那片神秘的青莽山脉。
他用力点了点头：“我学！”
夕阳的余晖洒在晒谷场上，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拉得很长。
云游子看着石凡眼中闪烁的光芒，知道自己这次云游，或许真的找到了一块蒙尘的璞玉。
而石凡并不知道，他这一点头，便彻底推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那扇门后，有波澜壮阔的修行之路，有术修与异修的纷争，有未知的危险，更有属于“天选”之人的宿命。
石村的平静，似乎要被这远道而来的修士，以及这个能操纵引力与斥力的少年，彻底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