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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笙仙尊魂飞魄散的消息炸开时,几乎掀翻了修真界的穹顶。

消息是通过仙盟最高级别的金羽令传出的,三千金羽令同时燃烧,将这一惊天讯息传遍九州十地的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无论是仙门名山还是魔域荒原,全都寂静了一瞬。

紧接着,便是几乎要掀翻九霄的狂欢。

锣鼓从仙盟总坛一路敲到西域魔荒,鞭炮碎屑厚得能埋掉山门台阶,灵酒的价格一夜之间跌穿地心——据说是几个万年抠唆的老怪开了私库,普天同庆。

咒骂混着狂笑,响彻云霄。

“天道开眼!

那魔头终于遭了报应!”

“苍生有幸!

修真界可算熬出头了!”

“快!

把库房里那坛万年醉仙酿开了!

今日不醉不归!”

人人都在感念天道终于开了眼,收走了那压得十方寰宇喘不过气的煞星。

即便是最谨慎的老辈修士,在反复确认金羽令真伪、推演天机却只得到一片空无后,也终于忍不住抚掌长叹:“祸乱百年的灾星,总算陨落了。”

没有人知道洛笙是如何陨落的,就像没有人知道她百年前是如何凭空出现,以绝对强横的姿态横扫整个修真界,压得所有天骄抬不起头。

她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后又悄然散去。

唯有碎星崖下那深不见底的裂谷中,还残留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暗示着那里曾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变故。

一年后,碎星崖底,无名山村。

雨下得像是天漏了,冰冷的水线砸在泥地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阿棠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烂泥往家赶,单薄的蓑衣根本挡不住雨势,雨水顺着草叶往下淌,冻得她牙关都在打颤。

她背上背着个破旧的药篓,里面零星放着几株刚采的止血草——崖底湿气重,这些草药的品相并不好,拿到村里最多换半块粗面饼子。

但阿棠己经很满足了。

今天运气不算太坏,至少没有遇到崖底常有的毒瘴,也没有撞见那些据说会吃人的低阶妖兽。

崖底风大,卷着雨雾,吹得人睁不开眼。

阿棠缩了缩脖子,加紧脚步,只想快点回到那个虽然破旧但至少能遮风挡雨的小茅屋。

就在那片灰蒙蒙的水汽里,崖底乱石滩上,隐约有一抹极刺眼的颜色。

阿棠顿住脚,眯着眼仔细瞧。

是个人。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鬼天气,掉下来的能是活物?

怕是不知道哪个倒霉樵夫或是采药人失足摔了下来,己经凉透了。

她攥紧了背篓带子,犹豫片刻,还是咬着牙凑了过去。

离得近了,那抹颜色越发惊心。

乱石硌人,那人就蜷在其间,墨玉般的长发被雨水浸透,黏在苍白的脸颊和颈侧,一身衣裳破得厉害,却依旧能看出原本极其华贵的料子和绣纹,只是被血和泥污搅得一塌糊涂。

脸侧向一边,露出的下颌线条精致得不像活人,是一种近乎易碎的完美。

阿棠蹲下身,抖着手去探那人的鼻息。

气若游丝,但确实还活着。

她视线往下,落在对方身上那些可怖的伤口上,最深的一道在腰腹,皮肉翻卷,雨水冲刷下,血色淡得发粉,却依旧隐隐能看到内里。

阿棠头皮发麻,这伤势,换个人早死透了。

她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人眼睫忽然颤了颤,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眸子,蒙着一层虚弱的雾气,空茫茫的,映不出任何影子。

她看着阿棠,视线没有焦点,只有全然的陌生和一丝极淡的、因身体痛苦而起的蹙缩。

阿棠愣愣地看着。

美人蹙起眉头,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打碎:“……冷。”

就这一个字,抽干了所有力气,眼睫无力地垂落,再次陷入昏迷。

阿棠一咬牙,脱下那件几乎没什么用的蓑衣,裹在对方身上,费力地将人背起。

美人看着清瘦,背起来却沉得很,阿棠踉跄一下,差点一起摔进泥里。

她喘着气,一步一步,踩着泥泞,将背后这片突如其来的、滚烫的沉重,艰难地挪回自己的小茅屋。

屋内狭小却干燥,阿棠将人安置在自己那张硬板床上,烧了热水,用干净的布巾一点点擦去对方脸上的污迹和血痕。

烛火跳跃,那张脸彻底显露出来,阿棠看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村里最好看的新媳妇给她提鞋都不配。

就是脸色太白,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清理到腰腹那道伤时,阿棠的手抖得厉害。

她找出自己藏着的、平时舍不得用的伤药,笨拙地往上撒,又撕了件旧衣,紧紧包扎起来。

夜里,美人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时而蜷缩着喊冷,时而又无意识地挣扎。

阿棠守了一夜,换毛巾,喂温水,首到天蒙蒙亮,那骇人的体温才终于退下去。

人就这么留了下来。

美人醒了,但似乎什么都忘了。

名字,来历,为何受伤,一概不知。

问她,她就只用那双空濛漂亮的眼睛看着阿棠,看得阿棠什么重话都问不出口。

而且这美人……娇气得令人发指。

伤那么重,没几天就开始挑剔。

粥太烫不行,太凉不行,味道太淡要蹙眉。

阿棠起初试着把碗勺递给她自己吃,她拿着勺子的手抖得像是秋风里的叶子,几次都把粥喂到了下巴上,最后干脆把勺子一放,微微张着嘴,看着阿棠。

那眼神纯粹又理所当然,等着喂。

阿棠:“……你自己试试?”

美人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然后轻轻“嘶”了一声,捂了下腰腹的伤处,眉头蹙起,眼里瞬间漫上一层生理性的水汽,欲落不落。

阿棠败下阵来,认命地端起碗。

能下地了,阿棠想着带她出门走走晒晒太阳,结果美人扶着门框,看着门外坑洼不平的地面,又看看阿棠,不动。

阿棠:“走啊?”

美人伸出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脚,又指指外面,然后对着阿棠,张开了手臂。

阿棠目瞪口呆:“……你要我抱?”

美人点头,手臂依旧固执地张着。

最后是阿棠背着她,在屋后那小得可怜的院子里勉强转了两圈。

美人伏在她背上,轻飘飘的,呼吸喷在她颈侧,有点痒。

阿棠忍不住嘟囔:“你以前是不是大小姐啊?

这么娇气……”背后的人没应声,过了好久,才极轻地、带着点茫然的困惑,低声道:“……不记得了。”

阿棠给她起了个名字,叫“阿姐”。

她觉得自己捡回了这么个***烦,像个姐姐一样伺候着,叫“阿姐”亏的是对方,占便宜的是自己。

美人对此不置可否,偶尔阿棠叫她,她会轻轻淡淡地瞥过来一眼,算是应答。

日子就这么流水一样淌过。

阿棠每天忙里忙外,打柴、采药、去村里换吃食,伺候家里这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阿姐”。

村里渐渐有了风言风语。

“听说了吗?

阿棠那丫头捡来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家的,细皮嫩肉的,别是什么祸害……张婶前几天想去看看,被那眼神一扫,吓得差点没回来!

邪门得很!”

阿棠只当没听见。

她忙着呢,多一个人吃饭,她得多干多少活?

况且这位“阿姐”虽然娇气,但……并不讨厌。

有时阿棠采药回来晚了,会发现阿姐就坐在门口,安静地看着小路方向。

见到她回来,才会慢慢起身回屋,虽然什么也不说,但阿棠总觉得,她是在等自己。

有时阿棠夜里做噩梦惊醒,一睁眼,会看到阿姐正静静看着自己,那双总是空茫的眼睛里,似乎有些别的东西。

但当她仔细看时,又只剩下迷茫。

最奇怪的是,有一次阿棠上山采药,不小心滑了一跤,摔得浑身青紫,还扭了脚踝。

她一瘸一拐地回家,心里发愁明天的生计。

阿姐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什么都没说。

但第二天一早,阿棠发现门口放着一捆品相极好的药材,正是镇上药铺高价收的那种。

而阿姐还在床上睡着,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阿棠问起,阿姐只是茫然摇头,似乎完全不记得夜里发生了什么。

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好几次。

每当她们快要断粮时,总会有野兔莫名其妙撞死在门口;水缸快见底时,总会突然下一场雨,就下在她们屋前那一小片地上。

阿棠心里嘀咕,但看着阿姐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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