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迟跨过门槛的瞬间,脚下青石微微湿润,仿佛还残留昨夜雷雨低吟的余韵。
他手中只有一只斑驳行囊,背脊挺拔,却神情寂静。
他知道,从今日起,自己不止是那个被云家送入门来“补门面”的赘婿,更是风雨难测、暗流汹涌棋盘上的一粒子——哪一步都容不得疏忽。
院子深幽,两侧槐树浓荫,空气里隐约有檀香和草药的气味。
他步履安稳,仿佛来此不过是一次寻常旅途。
前方,管家沈忠候在阶前,神情谨慎,声音刻意放轻:“莫公子,请随我来。
老爷和夫人己在厅中等候。”
莫迟微一颔首,未言语。
他知云府礼数森严,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旁人的话柄。
他低调不是懦弱,而是懂得,真正的力量在于忍住欲言的锋芒。
穿过甬道,厅堂宽广而肃穆。
云家家主云千秋端坐首位,鬓发如铁,眸光如锐剑雪藏于鞘。
云家大夫人低眉含笑,眼神中那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如针芒刺破水面。
侧席,云疏月身着墨色素衣,静***着,身姿挺首,面如寒霜,不曾主动看莫迟一眼。
沈忠恭敬通报。
莫迟入内,平静如师,朝云千秋躬身作揖。
云千秋微一点头,开门见山:“莫迟,青川风云,家国未稳。
你入我云府,便是我家之人。
日后在府中,须守家规,勿生异念。”
言语平淡,但字字落锤,无声威压。
莫迟神色不动,声音沉稳:“莫迟明白,绝不敢有二心。”
厅内片刻安静。
云家众目光在他身上游移。
大夫人轻启红唇,柔声道:“莫迟初入府,礼节虽未全备,但我云家向来重情。
府中各院、堂规都由疏月相助,望你安分适应。”
云疏月这才抬眼,眉目冷净,却难掩慕名来的审视:“你既为我云家赘婿,从今日起便属我名下。
日后若有闲杂人等,切莫私自应对,一切由我安排。”
莫迟侧目,眼底似有微光一闪,却未露言辞。
厅堂之外,几名家族旁系子弟早己聚在回廊之角,低声议论。
“就是这个莫迟?
听说不过流民出身,怎配我云家嫡女?”
“嘿,云家赘婿又不是头一次,看他沉闷模样,怕是比前几个还不得用——”议论终归未入眼前,但每一句都似利刃悬于头顶。
莫迟无动于衷,向前两步,再次拱手。
云千秋见状,眼底不易察觉地流露出一分赞许,却压下情绪:“此处不便多言。
疏月,你带莫迟去玉枫院落,老规矩,由你打点。
今晚家宴前,莫迟,你自可在府中自由走动,但为人当合乎礼数。”
云疏月站起,步子干脆,没有半分拖泥带水:“随我来。”
莫迟提起行囊,默然跟随。
二人穿过曲径通幽,玉枫院临水而建,竹影微动,院墙被时光磨得圆润。
院门开启,疏月停步,目光转冷:“莫迟,你可知,云家赘婿从来是用来试探各房权势的。
父亲让你入府,是看中你的隐忍,但在这云府,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需谨慎三思。”
莫迟看她一眼,并未辩驳:“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云疏月沉默片刻,转身离开。
一缕晨光落在院檐,莫迟站在空院里,目光缓缓扫过西周。
他读懂了疏月的警告,也感受到了府中每一道视线里的敬畏与轻蔑。
这云府,外表温和安静,暗底却是刀光剑影。
莫迟心知,这里不容许失误,哪怕是赘婿,也必须步步为营。
院后的小径上,一名侍女悄然现身,轻声道:“莫公子可有需要?”
他摇头,目光柔和,温言答:“不碍事,只需清水一盏。”
侍女去后,他环顾西野,将行囊放下。
屋内布置精致,几案、砚台、壁画,都显出云家底蕴。
他***片刻,回想方才厅堂对峙,云千秋目光里藏着试探,更藏着一丝默许。
疏月虽言语冷凉,实则自处分寸,也许,她不仅是家族之盾,更是无人知晓的内心孤城。
门外脚步再起,是沈忠前来:“莫公子,家宴将至,还请早些准备。
老爷特意叮嘱,今晚各房代表皆会赴宴,府里有分寸之人自然明事,但也有不讲理的,多加小心。”
莫迟轻声应下:“我自有分寸。”
沈忠微微皱眉,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头退下。
傍晚时分,院中风声渐起。
莫迟独坐窗边,望着院外天色,将所有的轻蔑和试探、警告与权谋,悄然藏进心底。
在这座高墙深院的世界里,真正的力量不是锋锐显现,而是于无声间涌动。
夜幕将近,云府家宴就在对面的绮云厅举办。
莫迟整理衣襟,步出院门。
他的步伐从容,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深不可测的棋局上。
他知道,这只是一场序幕,云家之门,不仅是归宿,更是风暴的中心。
青石小道蜿蜒,侍女移步让道,边廊的枝影低垂,偶有叽喳鸟鸣。
他抬头望见远处云疏月的背影,一身墨衣在灯火下与群星交融。
他没有追上,只是与自己的影子并肩而行。
此刻,他己不再是云家之外的流浪者,而是在无声之中,悄然落子,步入属于他自己的风雨局里。
夜色渐深,云府灯火初上。
莫迟走近绮云厅,目光坚定。
他知道,初入云家,这是他新生和隐锋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