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草药的淡香浮动,莫迟立于席末,身侧高大的槐树叶摩挲着窗棂,仿佛在低语。
他目光微垂,面容沉静,左侧云疏月端坐如霜雪,眉间并无多余情绪,只偶尔在旁人言语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这是莫迟入府后的第一次家宴。
长桌两侧宾客云集,云家旁系叔伯、嫡出子弟、各路权贵。
菜肴精致,玉盏中浮着初夏新酿。
云千秋端坐主位,眸光如鹰,无声扫过每个人,包括身为新赘婿的莫迟。
第一道试探,大抵来自云疏月的堂弟云峥。
“小舅哥来青川才几日,怕是不习惯?”
云峥举杯,故作亲昵,却在众人不着痕迹中递去一副银箸,“这虫草燕窝,外乡人吃不得热。”
话音落下,席间微笑与轻蔑交错。
莫迟却并不接箸,只道:“青川气候湿润,虫草配燕窝确实去燥消痰,这番心意,峥郎倒是细致。”
他微微一拱手,将那份银箸转递向云疏月,平静如水。
众人一怔,难辨是推辞还是谦敬。
云疏月轻触银箸,眸光对上莫迟,世族礼数间似有一道不易察觉的涟漪。
她却并无表态,只移眸看向另一侧家主云千秋。
云千秋轻咳一声,将不甚和谐的气息打散:“莫迟既入我云家,便是自家人,无需拘礼。
峥儿,莫迟在江湖历过风雨,尝不得家礼便罢。”
厅堂一片安静,但一轮试探己过,有人暗暗记下。
家宴继续。
膳后是茶,茶香袅袅,诸位长辈开始闲聊家事,又有客商以云家生意为话头,旁系的云承文忽然提起青川城外的边境动荡。
“听闻近日薛盟主巡视边地,莫迟,你与他熟识否?”
云承文面目温和,却话锋如针。
莫迟垂眸,指节轻扣杯面:“薛烈兄长我幼时之友。
江湖门道各异,如今身居云门,旧交早疏。”
云承文笑意加深:“江湖人情冷暖。
莫迟既然入家,薛盟主那边缺些药品,我命侄儿明日送去,你来拟个清单,可好?”
似乎无害,却将莫迟逼到云家利益一端,审视着他的站队。
莫迟未退缩:“云家药材繁盛,青川医馆的李曼瑾姑娘常从边地采药。
她医术精湛,可作参考清单。”
一句话,提了李曼瑾,却未安插自己进去,把难题巧妙移开,同时暗示自己的江湖关系恰如其分。
云承文略有讶异,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有心人看在眼里,暗自品读莫迟的进退。
主位上,云千秋指尖微动,眸色深远。
他察觉莫迟有意自保又能不显倚赖,心头却微微一叹。
忽又有人插言——云家远房的云素兰,声音细长:“莫郎既入我云家,不知以前习武几何?
据说江湖隐士多半身手不凡,不如今日献一技,也好慰劳诸位宾客。”
大厅里安静下来,十余双目光落在莫迟身上。
这是刺探,更是羞辱。
按规矩,赘婿献技,等同于打脸示众。
云疏月眉心微蹙,眼底有一丝不忍,但她并未言语。
莫迟却抬起头来,缓缓起身。
衣袍平整,步伐沉稳。
他走到墙边,目光扫过折扇、玉盏、香炉,最后停在一株古槐盆景前。
他伸手摘下一片槐叶,在指间揉碎。
众人不解,只见莫迟捏起细碎叶屑,却不见招式。
忽然,他抬手一抛,叶屑随气流划过桌面,落在一盏冒着烟气的香炉旁。
叶屑尚未落地,香炉中的炉灰却猛然炸起一道细细深痕,香气陡然变淡。
席间众人愕然。
云家世子云峥下意识望向香炉,发现内中灰烬竟瞬间吸附,丝丝扭曲为盘龙之形。
莫迟低语道:“青川沼泽地气驱虫,有时制香需凭叶性。
非武非巧,只是江湖人勤习。”
云素兰一时无语,却见莫迟自始至终脸色如常,不见骄矜,也不见委屈。
席间有人赞许,也有人冷眼。
权谋暗涌,试探未歇。
而在主位,云千秋轻轻点头,目光中第一次露出隐隐欣赏。
家宴临近尾声,宾客渐散。
云疏月静静收拾几句,与莫迟并肩而行。
庭院月色清冷,槐影婆娑。
“你今日的应对,倒是令人诧异。”
云疏月声音低缓,不带情绪。
莫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