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这片被遗忘的角落,今夜却被蓝红交替的警灯蛮横地撕开沉寂。
光线在湿漉漉的、布满深褐色锈迹的墙面和坑洼水泥地上扭曲爬行,像垂死生物最后的痉挛。
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铁锈的腥气、陈年灰尘的霉味,还有一种更浓重、更甜腻的——属于内部暴露在外的、冷却的生命的气息——死死缠绕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口鼻处,挥之不去。
仓库中央,临时架起的强光照明灯惨白的光柱,无情地钉在半空。
那里,悬吊着一个女人。
倒吊着。
粗糙的麻绳深陷进她惨白浮肿的脚踝皮肤,另一端消失在头顶五米高处锈迹斑斑的钢梁阴影里。
她像一只被撕烂翅膀的蝴蝶标本,以一种违反生理结构的屈辱姿态凝固着。
湿透的深色长发垂落,发梢滴滴答答,坠落的却不是雨水,而是浓稠的、颜色发暗的血,沉重地砸落在下方地面。
那里,一个巨大的、用近乎黑色的暗红颜料泼洒出的倒置十字架,被血滴一次次撞击、晕染,如同一个不断被加深的、来自地狱的烙印。
“呃……”人群边缘,一个穿着崭新警服的年轻人猛地别过头,捂住嘴,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胃里翻江倒海。
周围的其他刑警,纵使见多识广,此刻也个个面色铁青,呼吸压抑,眼神里交织着震惊、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面对极致邪恶时的寒意。
只有相机快门冰冷的“咔嚓”声,机械地记录着这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切。
阴影深处,陆凛站在那里,像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像。
黑色冲锋衣的领子竖着,挡住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眼睛狭长,眼尾微挑,本是多情的形状,此刻却只剩冰封雪原般的死寂和锐利,比现场任何一把勘查器械都要冷硬。
他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一寸寸刮过绳索的捆绑方式、尸体的僵硬弧度、地面那个亵渎的符号,以及那摊不断扩大的血泊,试图从这疯狂中剥离出理性的线索。
仓库侧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被再次推开。
风雨立刻裹挟着一个清瘦的身影卷入室内。
她穿着一身熨帖得没有丝毫褶皱的深蓝色法医制服,外面罩着同色防水外套,拉链严密封锁到领口。
手里提着的银灰色金属勘查箱显得有些沉重,但她的步伐却异常稳定,踩过泥泞和污秽,没有丝毫迟疑犹豫。
雨水打湿了她额前和鬓角的几缕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过于白皙的皮肤上。
她的脸很小,鼻梁挺首,唇色很淡,紧抿着。
最让人过目难忘的是那双眼睛——极大,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此刻在惨白的强光灯下,倒映着那可怖的倒吊尸影,却平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投下巨石也惊不起半分涟漪。
没有恐惧,没有怜悯,甚至没有常见的职业性凝重。
只有一种全然的、近乎非人的专注。
叶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