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翠山林间,石阶自云雾中延展,仿佛通向仙人之境。
秦霁脚踏湿润石板,身上一袭灰衣虽显旧却打理得极为整洁。
他的目光扫过头顶高悬的宗门牌匾,胸中满是未曾宣泄的执念与期待。
刚经历家族巨变,又险些死于路途,他习惯了不与人轻易结交,将情绪牢牢藏在心底。
此刻,秦霁随大批新弟子缓步上山,各自谨慎,纷纷谈论着进宗考核与传闻中的高人轶事。
突有异动,从人群深处传来一声惊呼:“快让开——”两名少年跌跌撞撞地倒退而出,狼狈之极。
后方,一个少女负手而立,青衫如水,眉目冷峻,眼眸却如山间秋潭,幽深清冷而静谧。
她唇角微敛,目光淡淡划过那些喧哗,落在秦霁身上仅一瞬,便又移开。
楚昭遥——据闻为太初宗世家门阀之女,是今年宗门考核中的领头者。
新弟子们纷纷低声议论,有人畏惧,有人羡慕,不敢上前。
秦霁却未退避,他行至石阶尽头,正想继续前行,半路却听见背后一声脆响。
一道玉佩掉落在地,金丝编织,雕刻着云纹。
秦霁略一犹豫,俯身拾起,将玉佩紧握于掌心。
这时,楚昭遥半侧身望来,声音冷静而清冽:“那玉佩,是我的。”
秦霁上前几步,双手递去,眉宇之间带着少年初涉宗门的谨慎与礼数:“还你。”
楚昭遥微微挑眉,似乎并未在意秦霁的拘谨。
她审视着他,声音依旧清冷:“你是新弟子?”
“是。”
秦霁答道,他的目光坦然,既不卑微,也不讨好。
楚昭遥接过玉佩,淡淡道:“既然进了太初宗,守规矩为重。
宗门考核时自有人讲解细则,切莫鲁莽行事。”
她言语虽冷,却不无提醒。
几名旁观弟子本想看他难堪,见此情形反而有些踌躇。
秦霁不愧是经历惨烈变故之人,并无半分羞怯,只道:“谢指点。”
楚昭遥那双秋水般的眼眸定定地看了他几息,忽然转身,青衣如风,步履间凝练出极强的自持。
她走得极轻,每一步却都让人不敢忽视。
秦霁注视她消失在雾霭之中的背影,心头微微一动,隐约感觉,这个少女的冷漠背后,似乎藏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温柔和力量。
上午的宗门广场,鉴定入门弟子的仪式刚刚开始。
广场西侧,竹林葱茏,宗门长桌前,宗门执事手持玉符点名。
弟子们依次排队,气氛紧张肃穆。
秦霁也站在队伍之中,眼角余光不经意地再次注意到楚昭遥。
楚昭遥独自倚在石柱下,面容平静,神色却让周围空气都变得冷冽。
她仿佛独立于少年少女的纷扰之外,连门阀弟子也不敢轻易与她言谈。
只有她跟前的项无忧在小声嘀咕,说着些浮夸话题。
秦霁斜睨,而项无忧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憨憨一笑,主动挥手:“喂,那捡玉佩的小兄弟,别一首板着脸啊。”
秦霁微微一愣,见楚昭遥未曾理会项无忧,只静静听着,便走过去,在他们身边停下。
“你们也是新弟子?”
秦霁问道。
项无忧乐呵呵地拍了拍秦霁的肩膀:“当然!
老项炼器一流,修行还得一点点攒——前面那位楚姑娘,可是这里的大人物。”
楚昭遥闻言,终于开口,语气淡然:“项无忧,你话多。”
项无忧哈哈一笑,毫不在意:“楚昭遥,一般人哪敢搭理你,还是你以前在家族里不这样?”
楚昭遥不咸不淡地瞟了他一眼,没再接话。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秦霁见状,思忖片刻:“宗门初试,有什么要注意的?”
项无忧兴致勃勃:“当然得小心那些刁难啊,闻说太初宗里,各堂考核可不是光比修为。
谁家没有点门路?
有些子弟仗着后台欺负新进弱小,说得好听是历练,实则打压。”
秦霁眉头微拧,似有所感。
而楚昭遥淡淡插话:“修仙之路,从来不只看天资。
规矩之外,有分寸与机变。
你若有心,将来自会明白。”
她的话虽冷,却隐含着一丝不动声色的好意。
秦霁首视她,静静道:“记下了。”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一位穿着执事袍服的中年修者快步而来,高声道:“所有新入门弟子,准备上前测试根骨与元气!”
人群一下乱作一团,弟子们慌忙排队。
项无忧悄声道:“进去后,最好别与魏家那帮***扯上关系,日后少不了麻烦。”
楚昭遥听言,眸光中一瞬沉静,她缓缓道:“你们若有事,可来找我。
我不保谁的周全,但宗门自有公道。”
秦霁一愕,好奇地看着楚昭遥。
她面容平淡,却在话里为他们留了退路。
或许,这就是大宗门嫡系之人的自持——不滥用权势,但有自己的衡量。
测试场内,玉台生辉,众执事依次引导新弟子上前。
秦霁跟随人流而入,暗自握紧衣袖。
他眼神坚定,不容许自己退缩。
轮到他时,执事让他将掌心贴在元气鉴定石上,淡淡地道:“报上姓名。”
“秦霁。”
他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
元气石亮起微光,执事略带惊讶地抬头,“根骨中上,元气坚韧——你受过苦难?”
秦霁沉默片刻,低声:“家族覆灭在前。”
执事似乎有些同情,却面无表情道:“进宗,不问来路。
你可自行谋生。”
轮到楚昭遥时,广场一片静寂——她如雪立于玉石之上,掌心轻贴,元气石顿时迸发夺目银光。
执事肃然起敬:“楚昭遥——元气纯粹,根骨极佳,门阀子弟果不虚传。”
秦霁侧目而视,心头微有震动。
他明白,即便同为少年,资源和底蕴己是天差地别。
但楚昭遥那平静中带着疏离的神情,让他感觉到:她所立的位置,从来便非随意可得。
楚昭遥走下玉台,却主动停在秦霁身边。
她低声道:“有目标,便不要被杂音扰乱。
你若心定,将来成就未必逊我。”
秦霁闻言,心头一热。
他心知这句安慰来之不易,不由望向楚昭遥:“前路如何,尽在自身。
你可曾有迷茫?”
楚昭遥凝视远方山巅,微微点头:“每个人,都是在困厄中选择自己的方向。”
他们的言语虽短,却彼此印象深刻。
楚昭遥不再言语,转身步入人群,秦霁则在原地久久无言。
午后,广场渐次散去。
新弟子各自归宿,宗门内院回廊幽深,山风吹拂,卷起青石廊上的花影。
秦霁忍不住回望前路,心中感慨:今晨的初识,或许便是命途转折。
他步入院落,忽觉身边寂静,有片刻的恍惚。
有人在石柱后小声轻咳,却无人上前,弟子严守距离,唯恐得罪宗门高位。
这种孤独与压迫,远比秦霁想象中更重。
他抚摸怀中玉佩,指尖生出细微温度,心头那条执念的河流似乎又涌动起来。
就在此刻,远处竹林下传来一阵细语,有人低声议论,“楚小姐今日与一陌生少年交谈甚多,怕是新晋弟子中有异数了。”
随即一阵风过,众人寂静,天地间只剩下崭新与未知的回声。
秦霁望着渐暗天色,自言自语:“家族己灭,命数未尽。
路途虽远,必当有我踏足之地。”
前方走廊浮现楚昭遥的背影,清冷雪衣却点缀着无数暖意。
他明白,尘界之中,所有相识都不是偶然,而与这少女的初会,或许将是他今后修仙路上无法摆脱的因果。
天光渐息,宗门初试的余波尚未消散。
属于新晋修士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