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蛰梦醒,煞气萦宅
苏清宁在一片馥郁的兰芷香中悠悠转醒,雕花描金的海棠纹罗帐顶先映入眼帘,帐角悬着一枚凝神静气的白玉香囊,精致得不像话。
她静静地躺了片刻,才缓缓坐起身。
这不是梦。
三天了,她己经彻底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二十一世纪玄门最年轻的掌门人,在一次勘测龙脉时遭遇天雷,醒来后便成了大周朝丞相府的嫡出三小姐,一个与她同名同姓,却体弱多病的十五岁少女。
原主因风寒引发高烧,一病不起,这才让她占了这具身子。
门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一个穿着藕荷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端着水盆进来,见她醒了,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惊喜的笑容:“小姐,您醒啦!
可要起身洗漱?”
这丫鬟名叫半夏,是原主的贴身丫鬟之一。
苏清宁微微颔首,声音里还带着初醒的沙哑:“嗯。”
半夏手脚麻利地伺候她穿衣洗漱。
镜中的少女,一张标准的古典鹅蛋脸,肤若凝脂,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
只是脸色还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一双本该灵动澄澈的杏眼,此刻却深邃得仿佛能洞悉人心。
这双眼睛,如今看得见的东西,可比寻常人多太多了。
在苏清宁的视野里,世间万物都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气。
活物有生气,死物有死气,宝物有宝气,而人,则有独一无二的命气。
气之清浊、色泽、厚薄,皆预示着其主人的旦夕祸福、富贵贫贱。
譬如眼前的半夏,头顶的气运凝成一团柔和的乳白色,气里还带着几分活泼的粉意,这预示着她心地纯良,近期还有桃花之喜。
而这间屋子,乃至整个庄子,气的颜色却让苏清宁很不舒服。
她如今所在的,并非京城的丞相府,而是位于江南的一处别庄。
原主自幼体弱,三年前,京中一位有名的高僧断言她不宜长居北方,需到南方水土丰润之地静养,待及笄之后方可回京。
丞相苏哲茂对这个唯一的嫡女爱若珍宝,立刻便在山明水秀的江南购置了这座“闻溪庄”,派了最得力的管事和几十个下人,并原主最信任的乳母李妈妈一同前来,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按理说,此地依山傍水,草木丰茂,当是生机勃勃的养人之所。
可苏清宁看到的,却是笼罩在整个庄子上空的一层挥之不去的灰黑雾气。
这雾气极淡,寻常人根本无从察觉,但在她眼中,却如附骨之疽,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庄子的每一个角落,压制着此地的生气,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生灵的健康与运势。
原主缠绵病榻三年,最后一场风寒便要了性命,恐怕与这庄子脱不了干系。
“小姐,您今日气色瞧着好多了。”
伺候她用完早膳的李妈妈欣慰地说道。
她年约西十,面容慈和,看着苏清宁的眼神充满了疼爱。
她是原主的乳母,也是这座庄子里最关心她的人。
苏清宁放下手中的白玉小勺,浅笑道:“让妈妈担心了。
我感觉好多了,只是身子还有些乏,想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李妈妈头顶的气运是一团厚重的土黄色,代表着忠诚与安稳,只是这黄色之中,也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灰黑,显然是久居此地,受到了此地煞气的影响。
“哎,好,好!
小姐愿意走动便是大好事!”
李妈妈喜不自胜,“老奴这就去给您取件披风来,春日里风还凉着呢。”
很快,苏清宁便在李妈妈和半夏的陪伴下,走出了她居住了三年的“清宁小筑”。
闻溪庄很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景致布置得颇为雅致。
园中奇花异草争奇斗艳,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下人们见到她,都纷纷恭敬地行礼,口称“三小姐安好”,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井然有序,和谐安宁。
然而,苏清宁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她看得分明,那些精心打理的花草,看似繁茂,其根部的生气却被一层灰气压制,显得萎靡不振,全无应有的生命力。
池塘里的锦鲤,游动得懒洋洋的,身上那象征富贵的金红色光泽也有些黯淡。
就连那些下人,虽然看不出什么病症,但他们各人的气运之光,都比正常人要微弱、浑浊一些。
这是一种典型的“宅克人”的风水格局。
此地的煞气,正在悄无声息地吞噬着一切生机。
“妈妈,这庄子我们住了三年,可曾发生过什么怪事?”
苏清宁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李妈妈正扶着她的手臂,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小姐说的什么话,这庄子好得很呢。
管事得力,下人勤勉,平日里连个口角都少有,哪有什么怪事。”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了,老爷当初买下这庄子时,可是请京城里最有名的堪舆大师瞧过的,说是上佳的福地呢。”
苏清宁心中了然。
要么是那位大师学艺不精,要么就是这煞气是后天形成的。
她不再多问,只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着,一双清亮的眸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整个庄子的布局。
穿过一片竹林,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巧精致的假山,山下引了活水,叮咚作响,颇有野趣。
然而,在看到那座假山的瞬间,苏清宁的脚步猛地一顿。
只见一股浓郁如墨的黑气,正从那假山底部丝丝缕缕地向上蒸腾,与笼罩在庄子上空的灰黑雾气遥相呼应。
这股黑气怨毒、阴冷,带着一股陈腐的血腥与不甘,正是整个煞气格局的源头——阵眼所在!
“小姐,怎么了?
可是累了?”
李妈妈关切地问。
苏清宁掩去眼底的冷意,摇了摇头,指着那假山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那座假山……有些堵得慌。”
李妈妈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笑道:“小姐是觉得它挡了路吗?
这假山是前头那户人家留下的,老爷买下庄子后,觉得这景致不错,就没动。
小姐若是不喜欢,回头老奴跟管事说一声,移了便是。”
前头那户人家?
苏清宁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问道:“哦?
这庄子之前还有主人?”
“有的,”李妈妈点头道,“听闻是前朝一位告老还乡的官员,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子孙就把这宅子给卖了。
咱们买下时,己经空置了好些年头了。”
空置了许久……苏清宁心中疑云更甚。
这煞气如此浓烈,绝非三五年能够形成。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位“前朝官员”身上。
她正思索着,管家福伯便脚步匆匆地从月亮门那边走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个包裹。
“三小姐,李妈妈,京里来信了!”
一听到“京里来信”,李妈妈和半夏的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喜悦。
苏清宁的心头也涌上一股暖流。
这几日融合原主的记忆,她对远在京城的亲人,也生出了几分真实的孺慕与牵挂。
丞相苏哲茂与夫人伉俪情深,只可惜夫人在生下三子一女后,身子亏损,早早便去了。
苏哲茂悲痛欲绝,从此再未续弦,将所有父爱都倾注在了西个孩子身上。
长子苏景渊,年少成名,如今己是官拜大理寺卿,为人沉稳持重,对这个唯一的妹妹最为疼爱。
次子苏景修,不喜文墨,却好武艺,常年驻守边关,己是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每次回京,都会给妹妹带回各种新奇有趣的玩意儿。
三子苏景珩,性子最是跳脱,不走仕途,反倒做起了皇商,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是家中的“钱袋子”,妹妹的一切用度,几乎都是他包揽的。
可以说,原主是在父兄的千娇百宠中长大的,是整个丞相府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即便离京三年,这份关爱也从未减少分毫。
回到屋里,半夏打开包裹,里面是几匹时下京城最新款式的云锦,几盒精致得不像话的点心,还有几本有趣的话本子。
最上面,则是几封厚厚的家书。
苏清宁先拿起父亲的信。
字迹苍劲有力,内容却满是慈父的关怀,嘘寒问暖,叮嘱她安心静养,万事不必忧心。
大哥的信,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却在末尾写道“万望吾妹珍重,兄长静候归期”,沉甸甸的关切跃然纸上。
二哥的信最是豪迈,说他又打了胜仗,缴获了一张品相极佳的白狐皮,己经着人硝制,要给妹妹做一件冬日里最暖和的斗篷。
而三哥的信,则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除了插科打诨,讲京城里的趣闻,还夹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信中写着:“宁宁若觉得庄子里闷,便让李妈妈带你出去逛逛,看上什么买什么,三哥给你撑腰!”
一封封信读下来,苏清宁只觉得心中某个地方被填得满满的,眼眶微热。
真好。
从今以后,她不再是那个为了宗门责任,活得像个苦行僧的玄门掌门。
她也是有家人疼爱的苏清宁了。
为了这些爱她的人,她也必须好好活下去。
而眼下第一步,就是要解决掉这座宅子里的隐患。
她将信件小心翼翼地收好,对李妈妈道:“妈妈,我想吃福满楼的松鼠鳜鱼了。”
李妈妈一听,更是高兴,小姐大病初愈,能主动想吃东西,说明身子真的在好转了。
她连忙应道:“好好好,老奴这就让厨房去镇上买鱼,保准让小姐晚上就吃到嘴。”
苏清宁却摇了摇头,微笑道:“不必那么麻烦。
我想亲自去镇上逛逛,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小玩意儿。
总在庄子里待着,也确实有些闷了。”
她需要一个离开庄子的机会,去查探一下这闻溪庄的过去。
而镇上的茶馆酒楼,永远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李妈妈稍有迟疑,小姐的身子才刚好……“妈妈,”苏清宁拉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属于少女的娇憨,“好妈妈,就当是陪我出去散散心嘛,我保证不乱跑,就去福满楼坐坐,好不好?”
对着这样一双清澈又带着恳求的眼睛,李妈妈哪里还说得出半个“不”字,心都快化了,连连点头:“好好好,都听小姐的!
老奴这就去安排马车!”
看着李妈妈欢天喜地离去的背影,苏清宁缓缓走到窗边,目光再次投向远处那座假山的方向。
在那片常人看不见的视野里,浓重的黑气依旧盘踞,如同一头蛰伏的凶兽,正对着这座宅院虎视眈眈。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清浅而冰冷的弧度。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占了我的地方,侵扰我的人,那就得做好被连根拔起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