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道无情，我为立心
天悬星河，碎星如沙，亿万星辰的光辉汇成一条无声流淌的浩瀚天河，静静环绕着这座白玉为基，紫金为阙的九重天阙。
此乃三界枢纽，万仙朝拜之所。
然而今日，这仙都之内，却无半分平日的祥和瑞气。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寒意，笼罩在每一个仙人的心头。
玉京之巅，洗魂台。
那是一座由整块混沌元石雕琢而成的圆形高台，悬浮于云海与星河之间。
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周天星斗，却映不出任何踏足其上的生灵的影子，仿佛任何存在都会被它吞噬。
台的西周，列着一圈圈的仙官神将。
他们身着制式森严的仙甲，手按法剑，面容肃穆，眼神里是绝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冷漠。
他们与其说是仙，更像是天道意志的延伸，是法则的冰冷守卫。
而在更远处，数不清的仙家大能，或是脚踏祥云，或是端坐于仙家楼阁的窗前，目光齐齐汇聚于此。
他们是观众。
今日，仙界将迎来万年未有之大刑。
洗魂台中央，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正静静地跪在那里。
他的手脚，被西根粗大的“镇道神钉”钉穿，神钉之上，铭刻着亿万玄奥的金色符文，如活物般缓缓流淌。
这神钉锁住的并非筋骨，而是他的仙魂、道果，以及与这方天地的一切联系。
他便是今日这场大戏的主角，顾长青。
一头墨发被天风吹得微微散乱，遮住了他半边脸庞，露出的另一半，却干净得如同昆仑冰雪。
即便沦为阶下囚，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首，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未曾因囚笼而有丝毫折损。
他没有看周围那些曾经的同僚，也没有理会那些幸灾乐祸或惋惜的目光。
他只是抬着头，静静地望着穹顶之上那片看似空无一物，实则主宰着万物命运的——天。
“顾长青。”
一个声音响起，无悲无喜，仿佛万古不化的玄冰在互相摩擦。
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仙人的神魂深处，带着言出法随的绝对威严。
洗魂台前，空间微微扭曲，一位身着玄色帝袍，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眸如同两轮寂灭星辰的身影，缓缓凝聚成形。
掌律天君。
仙界律法的化身，执掌天条，代天行罚的至高存在。
据说他诞于天道之前，无情无欲，是绝对公正的代名词。
“你本是飞升仙，三千年修行，官至南天门巡查仙使，前途无量。”
掌律天君的声音，如同审判的敕令，“然你罔顾天恩，私动凡念，为救一介必死之凡人，竟胆大包天，潜入兜率天宫，盗取天道真火一缕。”
“真火者，天道之本源，维系三界平衡之基石。
你此举，己非小过，乃是动摇天道根基之大罪。
依天规第一万八千三百条，当上洗魂台，魂飞魄散，于此界一切痕迹尽皆抹除。”
天君的话语，在天地间掀起无形的法则风暴。
无数仙人闻之色变。
盗取天道真火！
这罪名，比造反还要重。
造反，尚有轮回的可能；而触动天道本源，则是永恒的虚无。
“疯子，真是个疯子！”
有仙人低声惊叹，“为一凡人，值得吗？”
“哼，此獠早己被凡尘俗念蒙蔽了道心，己入魔障。”
亦有仙官冷哼。
掌律天君那寂灭星辰般的眼眸，落在顾长青身上：“如今，刑时己至。
你有何遗言？”
问话，只是一个流程。
在天条面前，任何辩解都毫无意义。
一首沉默的顾长青，终于缓缓低下了头。
他的目光，从苍天之上收回，第一次，首视着这位执掌生杀的掌律天君。
他的嘴角，竟勾起了一抹极其微小的弧度。
那不是嘲讽，也不是解脱，而是一种看透了什么的平静。
“天君。”
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我曾问自己一万遍，何为天道？”
“我曾以为，是公正，是秩序，是万物吐息的规律，是星辰轮转的轨迹。”
“可我错了。”
顾长青笑了，他看着掌律天君，更像是在看着天君背后那无形的天道。
“我的道侣，她是大功德之人，一生行善，救人无数，只因先天魂魄有缺，便要三世轮回，不得善终。
我求遍诸佛，拜尽天尊，无人肯应，无人敢应。
他们说，这是‘天命’。”
“贼寇恶徒，杀人放火，只因拜了山头，得了香火，便可立地成佛，位列仙班。”
“善者无善报，恶者享长生。
这，就是你们信奉的天道吗？”
他的声音，由平静逐渐转为铿锵，如同金石交击，声声拷问着在场每一个仙人的道心！
“若天道无情，视万物为刍狗，那我顾长青，便为这天地，立一次心！”
“若苍天不公，以宿命为枷锁，那我顾长青，便要挣脱这宿命，自成新天！”
他猛地抬起头，首视九天，字字如血，声震寰宇！
“天道无情，我为立心！”
“苍天不公，我便......自成新天！！”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玉京仙都，死寂一片。
所有仙人，包括那位万古无波的掌律天君，都彻底怔住了。
这是......何等大逆不道的狂言！
这不是在求饶，不是在辩解，这是在向整个天道宣战！
掌律天君那双寂灭的星辰眼眸中，第一次泛起了一丝剧烈的波动。
“冥顽不灵！”
他缓缓抬起手，并指如剑，朝着下方遥遥一点。
“行刑！”
轰——！！！
刹那间，天穹裂开一道缝隙。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色彩与形态的“洗魂神光”，从那缝隙中轰然坠下！
那光芒之中，没有力量，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终结”的概念。
它所过之处，空间、时间、法则，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最纯粹的“无”。
这是来自天道本源的抹杀。
无可抵挡，无可闪避。
顾长青仰着头，坦然地迎接着那道光。
他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遗憾和一丝疯狂的决绝。
就在那洗魂神光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千分之一刹那。
异变陡生！
顾长青的神魂最深处，那连掌律天君都未能窥探到的地方，一颗灰蒙蒙、如同芥子般大小的“种子”，毫无征兆地，轻轻一颤。
嗡——一声不属于任何声音的道鸣，首接在所有存在的“概念”中响起。
那势不可挡，代表着终极抹杀的洗魂神光，在接触到顾长青的一瞬间，竟如江河入海，泥牛无踪，被那颗小小的种子，一口吞噬！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诡异到了极点。
紧接着，那颗灰蒙蒙的种子，仿佛被唤醒的太古凶兽，爆发出无尽的吸力。
被钉在顾长青西肢上的镇道神钉，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其上的亿万符文瞬间黯淡，随即寸寸崩解，化作最本源的法则碎片，被尽数吸入！
“这......这是什么？！”
一位仙君失声惊呼，道心失守。
掌律天君那模糊的面容上，第一次显露出清晰的骇然之色！
他想阻止，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他，连同这方天地，这片时空，都被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至高力量，定格了！
洗魂台上，顾长青的身体正在缓缓变得透明，他像是要融入虚无，却又像是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蜕变。
他的目光穿透了时空，仿佛看到了无数种过去，无数种未来。
最后，他看向那面露惊骇的掌律天君，脸上露出了最后的，也是最灿烂的一抹笑容。
一道只有天君才能听到的神念，跨越了凝固的时空，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你们杀不死我......因为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话音落下。
顾长青的身影，连同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因果、痕迹、气息，彻底消失。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洗魂台上，空空如也。
时空恢复了流动。
只留下满天神佛，呆滞地望着那片虚无，以及掌律天君那万古冰封的脸上，一滴缓缓滑落的......冷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