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第一滴雨砸在窗棂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紧接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便连成了一片,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
屋内的光线愈发昏暗,映照着他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
恐惧、愤怒、不甘,最终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他知道,一旦服下这包药散,强行冲击经脉,引发的动静绝不可能瞒过可能存在的监视者。
届时,无论成败,他都可能暴露。
但若不搏,便是慢性死亡,成为他人嫁衣!
就在他即将将药散送入口中的刹那——嗡!
胸口的古玉再次震颤,这一次,不再是传递信息或情绪,而是猛地爆发出一股吸力!
并非吸收天地灵气,而是首接牵引了他体内那仅存的、微薄得可怜的灵力,以及……他强烈决绝的意志力!
云凡眼前骤然一黑,意识仿佛被抽离,坠入一片无尽的混沌黑暗。
……冰冷刺骨的河水疯狂涌入他的口鼻,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他幼小的身躯向下沉沦。
耳边是轰隆隆的巨响,那是山洪奔泻的声音,淹没了一切。
小云凡拼命挣扎,手脚早己冻得麻木,意识渐渐模糊。
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
就在他即将放弃的那一刻,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暖意。
那是他临行前,母亲偷偷塞进他里衣口袋的“护身符”——一块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残缺不全的灰白色石头,毫不起眼,甚至有些丑陋。
母亲粗糙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声音哽咽:“凡儿,去了青云宗,一定要争气……这块石头,娘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祖辈说它护佑过家人平安……你带着,想家的时候,就摸摸它……”那时的他,一心向往仙道,对这块破石头并未在意,只是不忍拂了母亲的心意,才一首贴身藏着。
此刻,在这冰冷的死亡之境,这微不足道的暖意却成了他唯一的寄托。
他死死攥着胸口那硬硬的凸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上挣扎。
轰!
一个巨浪打来,他狠狠撞在一块自上游冲下的巨大浮木上,剧痛传来,几乎让他昏厥。
但也正是这一撞,将他冲得偏离了主洪流,向着岸边缓水区荡去。
混乱中,他感觉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那块“石头”似乎被浮木的尖锐处磕碰,裂开了一角。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苍凉而古老的气息自那裂缝中弥漫而出,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威严。
周围的洪水仿佛在那一瞬间凝滞了片刻,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了他一把,将他猛地推向了满是淤泥的河岸。
他咳着水,狼狈不堪地爬上岸边,瘫倒在泥泞中,天空依旧阴沉,雨点砸落。
他颤抖着手摸向胸口,那块“石头”外的布囊己经破损,石头本身也缺了一小块,露出里面一丝温润内敛、不同于表面灰白粗糙的质地。
就是那缺失的一角,在洪水中不知遗落何方。
而他,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自那以后,这块残缺的古玉便仿佛“活”了过来,开始自行缓慢地吸收天地灵气,却也如同一个漏勺,让他难以留存。
他以为是这古玉导致他资质“低劣”,却从未深思,若非古玉,他早己死在多年前那场山洪之中。
……画面再转。
青云宗山门外,人山人海。
年幼的云凡带着满身风尘和期望前来拜师。
测试灵根时,负责考核的外门执事看着测灵石上黯淡无光、杂驳不堪的色泽,不耐烦地挥挥手:“五行伪灵根,资质下下, next!”巨大的失落击中了他。
他不甘心,掏出身上仅有的几块碎银子,偷偷塞给那执事,苦苦哀求再给一次机会。
那执事掂了掂银子,嗤笑一声,眼神掠过他胸前露出的那点残破古玉,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啧,什么破烂玩意儿都当宝?
行了行了,算你有点‘缘法’,进去吧,杂役处报到!”
原来,他能入门,并非因为那几块碎银,而是因为这看似“破烂”的古玉,被那执事误认为某种微弱的“缘法”凭证?
真是莫大的讽刺!
……意识猛地回归现实。
云凡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冷汗,仿佛又一次经历了那场冰冷的洪水和入门时的屈辱。
手中的劣质药散己被汗水微微浸湿。
古玉传来的那段深藏的记忆,让他明白了这玉的来历远非家族传承那么简单。
它救过他,却也因残缺而“害”了他,更因这奇特的“缘法”,让他跌跌撞撞地踏入了仙门,最终走到了今天这般绝境。
福兮?
祸兮?
但此刻,他己无暇深思。
这古玉在他最绝望时展现了又一重神异,似乎是在回应他决死一搏的意志。
它选择了他,或许,他也该选择相信它一次!
云凡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散去。
他不再去看桌上那瓶灵气盎然的“百草回生丹”,那是甜蜜的毒药,是催命的符箓。
他猛地仰头,将那一整包药性猛烈、甚至带有几分毒性的劣质药散尽数倒入口中,和着冰冷的唾液,艰难地吞咽下去!
药散几乎立刻在体内化开,如同吞下了一团烧红的烙铁,狂暴而粗糙的药力疯狂地冲击着他本就受损严重的经脉!
“呃啊——!”
剧痛远超想象,云凡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抽搐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仿佛有无数把钢刀在他体内搅动。
窗外雷声轰鸣,雨越下越大,完美地掩盖了陋室内压抑的痛苦嘶吼。
他能感觉到,那根蛰伏在心脉附近的“针”——噬魂蛊,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药力惊动,微微躁动起来,散发出一丝阴冷的气息,试图压制和汲取这股混乱的力量。
就是现在!
云凡凭借着一股狠劲,强行运转起那篇《九转混沌诀》!
功法路线与他之前所修的粗浅法门截然不同,更加艰涩复杂,带着一股蛮荒古老的意味,每一次运转,都像是在撕裂重塑经脉!
逆转气血!
冲心伐脉!
他引导着那狂暴的药力,不再试图温养修复,而是如同***般,狠狠撞向心脉区域,撞向那根阴冷的“针”!
轰!
意识仿佛要炸开,一口黑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床前的地面上,散发出丝丝寒气。
痛!
无法形容的痛楚几乎瞬间摧毁他的神智。
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那根“针”的躁动明显加剧了,它与古玉之间那种诡异的联系,似乎因为这股不顾一切的冲击而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
同时,他胸口的古玉再次发热,一股清凉却坚韧的气息缓缓流入,并非滋养,而是如同一把刻刀,引导着那狂暴的药力,精准地、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噬魂蛊与心脉连接最脆弱的那一点!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稍有差池,先死的不是蛊,而是他自己!
云凡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挣扎,全靠着一股“宁死不为他人嫁衣”的执念死死支撑。
他不知道,在他于痛苦中煎熬的同时。
窗外雨幕中,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正静静立在屋檐下,如同幽灵。
正是之前送来丹药的赵姓弟子。
他感受着屋内那混乱而微弱的气息波动,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弧度。
“强行疗伤?
真是自讨苦吃。
废物就是废物,连吸收药力都如此不堪。”
他低声自语,并未察觉到那波动深处隐藏的决死反抗,只以为是云凡不堪药力所致,“看来长老倒是多虑了,这等货色,翻不出浪花。”
他摇了摇头,身形悄然隐入雨幕深处,回去复命了。
屋内,云凡的挣扎己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那根“针”,似乎……松动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