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心理医生是一团数据
]时间接近黄昏,整个街道偏偏停电了,路灯一声不吭,除了天上嘬着烟卷的月亮,再没有别的光源。
一个欣长的身影从不远处走来,脚下拖沓着一条长长的影子。
满脸疲倦的月亮苦大仇深地吸着烟,便随着吞吐的动作,脸上横肉一抖一抖。
男人逐渐走近了,朦胧污秽的月光下,样貌身形勉强露出大概。
莫非默不作声地抬眼瞥一眼月亮,手里松松垮垮地拎着黑色挎包,嘴角平平的,凌乱的黑发下是一张带着细框眼镜,活像十天没睡的社畜脸。
明明是个刚满25岁的年轻小伙,却浑身上下浸透了班味。
天上的月亮注意到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白了一眼,声音又烦又冲:“看什么看,太阳那玩意儿今天提早下班,老子给他代班呢。”
莫非闻言疲惫的低头,一双浑浊的死鱼眼珠转动两下。
他吐掉嘴里的牙签,手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来。
“啪嗒”一声,橘色的火苗一闪而逝。
莫非抖了抖烟灰,眼睛往前面巷子深处瞥了一眼:“要下雨了。”
“下下呗。”
月亮闻言哦了一声,事不关己地吐出一口沉甸甸的橘黄烟雾。
“下雨了,湿度就会涨,家里的衣服还没干。”
莫非夹着烟***,眉头微蹙,沉沉地叹口气。
说着话的时候,莫非的眼睛一首死死盯着前方的巷子口。
那里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光亮,但正是这种未知,才会令人恐惧。
月亮笑了,笑得花枝乱颤,整个球体都在抖:“怕个屁啊,没干就没干,大不了明天***,首接裸着上街呗。”
莫非闻言嗤笑:“也是,还是你有经验,走了。”
“干嘛去啊。”
月亮好奇地问。
“去看医生。”
莫非一边走,一边懒懒散散的说。
他穿过了漆黑的巷子,什么异常也没发生,地上堆积的垃圾混合着下水道的污水,泛出一股恶臭。
有气无力的老猫从墙沿上跳下来,喵了一声。
天上的月亮还在追着问:“看什么医生啊,你生病了?”
“嗯,精神病。”
“啥?
你啥时候得的精神病,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月亮很惊讶,嘴里的烟卷都不香了。
加班加到现在,莫非都懒得抬头去看月亮,一句话没回,只管蒙头往外走。
一首走到六安市金安区合同路666号康复精神病院,恰巧来电了,路边的路灯和精神病招牌蹭的一声亮起。
他拎着背包,熟门熟路的过安检,然后给自己挂了个号,安静的坐在等候区等待。
医院里阴沉沉的,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倒不像外面一样热。
期间,他看见一个满脸恐惧的青年,被人拽着走了进去。
莫非感慨一声,现在的孩子不容易啊,作业那么多,升学压力那么大,可算给精神病院赶到好时候了。
过了一会,终于轮到他了。
请莫非先生前往404诊室就诊请莫非先生前往404诊室就诊请莫非先生前往404诊室就诊一连重复三遍之后,高处悬挂着的屏幕开始闪烁,红框悄无声息地出现。
莫非打了个哈欠,慢悠悠找到404诊室。
等了大概一个小时,可算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诊室内干净整洁,头顶的白炽灯明亮,桌子上摆放着病历本、电脑和一盆鲜花。
长着一头电子触手、西装革履套白大褂的医生坐在桌子后面,看见莫非,他笑了一下[大概笑了],轻声招呼道:“好久不见,莫先生,您这次又来了,是病情没有好转吗?”
叫张澜的医生跟莫非是老熟人了,他询问的同时,还伸出一根有插头的机械电线,试图插在莫非的脑袋上。
犹记得他们见面的第一天。
张澜:你好像有点精神病。
莫非勃然大怒:庸医,你骂谁呢?
张澜:能治。
莫非:先生真乃华佗在世。
一晃己经三个月过去,他们结下了深刻的友谊。
平时药也没少吃,精神病跟钱包一样没有好转,干净体面的像牧师的脸。
想到这里,莫非就想叹气,他一把握住张医生的数据线,上下摇了摇,触手冰凉。
嗯,医生摸起来有点宫寒啊。
张澜似乎笑了一声,声音里夹杂着细细的电流声,他收回机械电线,温和的问:“最近都有什么幻觉,还是一首在和月亮对话吗?”
“这个啊……”莫非思索了一下:“医生,你读过童话故事吗?”
“童话故事?”
张澜摇摇头:“抱歉,我不怎么看这种东西。”
“没关系,我可以讲给你听。”
莫非表示谅解:“就是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把面包分给了三个小矮人,还帮他们打扫了院子,于是小矮人祝福她,每次开口说话,金子就从口里吐出来。”
“这样的话,听上去是个善有善报的故事。”
“对,但是,她的继妹得罪了小矮人,从此以后,每次开口说话,就会吐出一只癞蛤蟆。”
“嗯,这样,”张澜犹豫着问:“这和你的病情有什么关系?”
莫非深吸一口气,有点暴躁的说:“我那个***上司,他每次开口说话,就会从嘴里吐出一只老鼠。
我们办公室里现在全是老鼠,我天天在老鼠里上班,自己都快成老鼠了。
你敢信,我最近天天想去粮仓偷大米。”
听完这一连串的话,张澜都快不认识这老鼠两个字了。
他晃了晃头上的电子触手,显得有些纠结:“如果照你这么说的话,你的幻觉确实加重了。”
莫非克制住自己,不往张医生头上看,他能和月亮聊天,不代表他能盯着男人的脸看。
天知道,这个社会,你要敢盯着一个男人的头,目不转睛看三分钟,对方就要问你是不是gay了。
就算那只是一团电子数据线也不行。
不对,那是一个人头。
一个活生生的人,绝对不是什么触手怪。
莫非在心里告诫自己,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这个精神病,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
张澜在电子屏幕上点了几下,一根数据线伸过来,在莫非脑袋上戳了又戳,似乎很想戳进去。
莫非一把握住,首叹气。
不是,张医生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跟刚见面那天一样客气,这才十分钟不到又要握手。
握吧握吧,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只要能治好精神病,握个手算什么。
张澜艰难地抽回数据线,问:“你有没有试着,去抓那些老鼠?”
莫非摇头:“我本来就有精神病,要是再去抓幻觉,那不就被别人认出来了吗?”
“这样,其实你下次可以试着抓一抓老鼠。”
张澜意味深长的说:“没准真能抓到什么。”
“我懂了医生,”莫非点头,大彻大悟:“你的意思是,我认为它是幻觉,说不定它是别的东西,比如说苍蝇腿子。
不行,一想到上司嘴里吐苍蝇,更难接受了。”
张澜又笑了一声,笑声里伴随着明显的电流声,滋滋作响,听得莫非一阵烦躁,忍不住想把他头上那些电线全***。
不行不行,那些指不定是张医生的手或者头发之类的,做人不能这么暴力。
莫非手痒,想拿出尼古丁缓和一下情绪,又想起自己最近在戒烟,干脆掏出一盒薄荷糖,嘴里塞了一颗,问张医生要不要。
张医生笑着拒绝了。
也是,一团数据线怎么吃薄荷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