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飘来的麦香，形成一种奇特而温暖的气息。
田小麦局促地坐在铺着洁白床单的诊疗床边，崭新的校服裙摆被她揉出了一道道褶皱。
她的脚踝处传来阵阵钝痛，但更让她在意的是站在窗边的那个身影。
顾守望斜倚在窗边，白衬衫被阳光浸得近乎透明，隐约可见少年清瘦却结实的背部线条。
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磨石地板上，像一株正在拔节的麦秆。
医务室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窗外梧桐树上麻雀的啁啾声。
"踝关节轻微扭伤，韧带有些拉伤。
"戴着金丝眼镜的校医放下冰袋，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顾守望，"是你背她来的？
我刚才在二楼窗户都看见了。
"田小麦的耳根顿时烧了起来。
她想起方才穿过整个操场时，少年稳健的步伐和略显急促的呼吸。
他的后背比看起来要结实得多，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传递过来，带着干净的皂角清香和淡淡的雪松气息。
当她的脸颊不小心贴到他肩胛骨的位置时，能清晰地感受到衬衫下肌肉的微微绷紧。
"三小时换一次冰敷，每次不超过二十分钟。
"校医递来纱布时，顾守望很自然地接了过去。
他蹲下身时，浓密的睫毛在鼻梁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神情专注得像在实验室里观察一株珍贵的变异麦苗。
"我自己来就好......"她慌忙伸手去接，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手腕内侧的皮肤。
两人像触电般同时缩手，冰袋"啪"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动了窗外梧桐树上正在打盹的麻雀。
顾守望先笑出了声，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还是我来吧。
"他拾起冰袋，从西装裤袋里取出叠得整整齐的真丝手帕，仔细包好冰袋，动作轻柔地贴上她的脚踝。
他的指尖偶尔碰到她的皮肤，带着令人安心的凉意。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嗡鸣声。
田小麦抬头，看见西架最新型号的植保无人机正悬停在窗外，精密地调整着角度对准医务室的窗户。
无人机上的摄像头闪着红色的光点，像在确认什么。
"你家的？
"她有些惊讶地问道，注意到无人机侧壁上喷绘着精致的麦穗家徽。
"嗯。
"顾守望低头系着绷带，耳尖微微发红，"本来是去北区试验田施叶面肥的，顺路...过来看看。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田小麦没有戳破这个明显的谎言——谁家的无人机施肥需要特地绕到校园最南端的医务室来，而且还是在午休时间。
当绷带在他灵巧的手指下系成一个整齐漂亮的蝴蝶结时，窗外的无人机突然变换队形，排成严整的队列，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这是在做什么？
"田小麦好奇地歪着头，忘记了脚踝的疼痛。
"在写早日康复。
"顾守望指着天空，声音里带着些许不好意思，"不过今天东风有点大，笔画写得不太标准。
"他指了指窗外，无人机组成了歪歪扭扭的"早日康复"西个字，最后一个"复"字还被风吹散了一部分。
田小麦望着窗外无人机组成的字迹，突然发现少年耳尖红得厉害，连后颈都泛着淡淡的粉色。
她这才注意到，他白衬衫的袖口沾着些许新鲜的泥土，袖口处还有几根细小的麦芒，显然是刚才在试验田里忙碌时留下的。
"你的袖口......"她轻声提醒道。
顾守望低头看了看，不在意地笑了笑，用手指轻轻弹去泥土："没关系，是麦苗的泥土，很干净。
"他说这话时，眼神温柔得像在谈论一个老朋友。
这时校医拿着病历本走过来："田同学，记得这几天不要剧烈运动。
顾同学，麻烦你送她***室吧。
"田小麦慌忙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能......"话还没说完，顾守望己经自然地蹲下身，将她的手臂轻轻搭在自己肩上。
他的肩膀比看起来要宽厚，隔着衬衫能感受到结实的肌肉线条。
"扶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从医务室到教学楼的路不长，田小麦却觉得走了很久很久。
九月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少年微微汗湿的额角。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着麦田的阳光味道，意外地好闻。
路过的同学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让她不由得低下了头。
"其实不用的......"她小声说道，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应该的。
"顾守望目视前方，声音平稳，"毕竟是因为我你才受伤的。
"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迈得恰到好处，让她受伤的脚几乎不用受力。
田小麦想说自己跑步太急也有责任，却突然发现他白衬衫的后领上，用极细的金线绣着一株精致的麦穗图案，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针脚细密，显然是手工绣制的，麦穗的形态栩栩如生，每一粒麦芒都清晰可见。
"到了。
"他在教室门口停下脚步，小心地扶着她站稳，"需要我帮你跟老师说明情况吗？
""不用了，"田小麦连忙摇头，脸颊发烫，"真的不严重。
"顾守望看着她，突然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桧木食盒。
食盒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上面用螺钿工艺镶嵌着一株麦穗的图案，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芒。
"给你。
"他将食盒递过来，眼神有些闪烁。
"这是？
"田小麦接过食盒，发现入手微沉，还带着淡淡的桧木香气。
"试验田新收的麦子做的饼干，"他微微别过脸，声音轻了几分，"算是...赔礼。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子，这个细微的动作暴露了他的紧张。
田小麦打开盒盖，烤麦的香气立即扑面而来。
每块饼干都精心做成了麦穗的形状，上面细细撒着金色的糖霜，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饼干排列得整整齐齐，像受阅的士兵。
她注意到食盒内侧刻着一行小字："第一试验田，九月收获"。
上课铃适时响起，顾守望朝她点点头，转身走向走廊另一端。
田小麦扶着门框，看见阳光在他发梢跳跃，白衬衫的衣角被风吹起，像麦浪在田间翻涌。
他的背影挺拔如杨，脚步却带着少年特有的轻盈。
她低头轻轻咬了一口饼干，酥脆香甜立即在口中化开。
饼干带着浓郁的麦香，甜度恰到好处，还能嚼到细碎的麦粒。
脚踝的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不少。
课后她仔细端详食盒时，发现盒底压着一张便签。
便签用的是高级的棉纸，触手细腻，上面用工整的钢笔字写着："希望没有耽误你的麦田观察日记——守"字迹工整有力，用的是深褐色的墨水，里面掺着细碎的金粉，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着微妙的光芒。
她轻轻抚摸那些字迹，突然发现墨水里混着极细的麦麸，散发着淡淡的麦香。
便签的右下角还印着一个浅浅的麦穗水印，需要对着光才能看见。
窗外，夕阳正好落在远方的麦田上，将整片田野染成金色。
田小麦小心地收好便签，将它夹在那本《小麦种植图鉴》的扉页里。
合上书时，她仿佛闻到了秋收时节麦田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