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柳知意,县令之女。成婚三年,人人都道我嫁得良人,裴家温润君子裴绍,前途无量。
只有我知道,那扇朱红大门后,是怎样的烂泥扶不上墙。嗜赌,家暴,烂账一堆。
我忍了三年,不是懦弱,是在收网。一纸和离书,***干净净地走出了裴家,
带着我全部的嫁妆,一文不少。可他们不肯罢休。前夫骂我不守妇道,前婆母说我不事夫君。
满城风雨,都说我柳知意是个下堂的***,这辈子都别想再嫁。他们以为几句谣言,
就能把我钉死在耻辱柱上。他们不知道,我手里捏着的,是能让他们裴家万劫不复的铁证。
我不吵,不闹,甚至还笑脸迎人。我只是备了香茶,写了请柬。一张给造谣的裴家,
一张给城中德高望重的张氏族长。我说,请诸位来评评理。他们来了,带着看好戏的嘴脸。
我没哭,也没诉苦。我只是把一沓沓当票、一封封借据、一张张验伤单,轻轻放在了桌上。
我说,这是裴家的体面,我一直替他们收着,现在,物归原主。1和离书拿到手那天,
是个晴天。我爹,本县县令柳宗元,亲自派了人,
用八抬大轿把我从裴家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接了回来。没有哭哭啼啼,没有要死要活。
我甚至还记得提醒丫鬟青竹,把我窗台那盆养了三年的兰草也一并搬走。
那是我娘留下的东西,不能便宜了外人。回到柳府,我脱下那身象征着裴家媳妇身份的锦衣,
换上了自己在家时常穿的素色棉布裙。整个人松快得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我爹坐在书房,
没多问一句,只说:“回来就好,爹的女儿,在哪里都饿不着。”我点点头,
回自己院子睡了个昏天黑地。三天后,外面的风言风语就传进来了。青竹端着一碗银耳羹,
眼圈红得兔子。“小姐,外面那些人……说得太难听了。”我舀了一勺羹,吹了吹热气。
“说吧,我听听。正好下饭。”青竹跺脚:“小姐!都什么时候了!
他们说……说您在裴家的时候,不敬公婆,善妒成性,还……还说您不守妇道,与人有染,
裴家是实在忍不了,才把您休了的!”“休?”我放下勺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
“和离书上白纸黑字写着,‘夫妻缘尽,和睦分离’,双方印鉴俱全,官府存档。
怎么到他们嘴里,就成了我被休弃?”“他们就是故意败坏您的名声!裴家那老婆子,
见人就哭,说她儿子裴绍娶了您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说您在家里好吃懒做,
还打骂下人……”我听着,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这些事,我早就料到了。裴家是什么货色,
我同床共枕了三年,摸得一清二楚。前夫裴绍,表面上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背地里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我的嫁妆,被他败了大半。输红了眼,回来就拿我撒气。
前婆母金氏,更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当初看上我柳家的家世,
求爷爷告奶奶地把我说进了门。婚后见我肚子没动静,又嫌我爹只是个七品县令,
给不了裴绍青云直上的助力,那张脸就没一天是晴天。他们一家子,
早就想把我这块绊脚石踢开了,好给裴绍另攀高枝。只是他们没想到,我会主动提出和离。
更没想到,我会把当年我爹陪送的所有嫁妆,连同一本记得清清楚楚的账册,一并带了出来。
那账册上,详细记录了三年来,裴绍从我这里“借”走的每一笔钱,用在了哪个**,
买了谁家的酒。和离那天,裴绍和他娘金氏的脸,比锅底还黑。
我当时就跟他们说了:“大家体面分开,日后见面,还能点个头。若是非要闹得鱼死网死,
我柳知意奉陪到底。”看来,他们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小姐,您就一点不急吗?
”青竹看我慢条斯理地喝完了那碗羹,急得快哭了,“再这么下去,您的名声就全毁了!
以后还怎么议亲啊!”我把空碗递给她。“急什么。让他们说,说得越多越好,
传得越广越好。”“为什么啊?”青竹满脸不解。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看着那盆被我带回来的兰草,叶片青翠,生机勃勃。“鱼饵撒下去了,
总得等鱼儿都聚拢过来,才能收网,不是吗?”青竹听得云里雾里。我没再解释。这三天,
我除了睡觉吃饭,就是在整理我带回来的那个小木箱。箱子里,不是金银首饰,
而是一沓沓的纸。有裴绍亲手画押的借据,有城南“得意坊”**老板的证词,
有我每次被打伤后悄悄请大夫开的验伤单子,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伤在何处,
是何种鈍器所致。还有那本厚厚的账册。这些东西,就是我的网。裴家以为把我赶出门,
再泼上一盆脏水,这事就算完了。他们太天真了。我柳知意,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
三年的隐忍,不是为了换一句“和睦分离”。而是为了在他们最得意忘形的时候,
给他们最致命的一击。“青竹,”我转过身,“去库房,
把我爹去年得的那套最好的文房四宝取出来。”“小姐,您要写字?”“不,”我笑了笑,
那笑意却没到眼底,“我要写请柬。”2请柬写了两份。一份,送往裴家。请前夫裴绍,
前婆母金氏,于三日后过府一叙。另一份,送往城西张家大宅。请本县德高望重的张氏族长,
张伯彦,届时拨冗前来,做个见证。张伯彦是前朝的致仕大夫,门生故吏遍布州府,
在本县说话,比我爹这个县令还管用。他为人最是古板方正,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
尤其看重门风家教。请他来,最合适不过。青竹拿着两份烫金的请柬,手都在抖。“小姐,
您这是要……要跟他们当面对质?”“对质?”我摇摇头,“不,我只是想请他们来喝杯茶,
顺便……把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还给他们。”青竹还是不懂。我让她只管去送。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整个县城都炸了锅。一个刚被夫家“休弃”的下堂妻,不夹着尾巴做人,
反倒大张旗鼓地请前夫和德高望重的族长上门,这是要干什么?是想不开要寻死觅活,
求人家回心转意?还是破罐子破摔,想拉着裴家一起丢人现眼?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我爹听说了这事,晚饭时特地来了我院里。他屏退了下人,看着我,眼神里有担忧,
但更多的是信任。“知意,想好了?”“想好了,爹。”我给他布菜,“女儿忍了三年,
等的,就是今天。”我爹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手背。“委屈你了。当初是爹看走了眼,
以为那裴绍是个可塑之才……”“爹,这不怪您。”我打断他,“人心隔肚皮,
知人知面不知心。女儿如今想明白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这道坎,女儿要自己迈过去。
”我爹看着我,欣慰地点点头。“好。不愧是我柳宗元的女儿。放手去做,天塌下来,
有爹给你顶着。”有了我爹这句话,我心里最后一点顾虑也没了。接下来的两天,我吃得香,
睡得好。外面的流言蜚逼已经传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有的说我嫁进裴家三年无所出,
是因为早就跟人私通,坏了身子。有的说我偷了裴家的传家宝,所以才被扫地出门。最新,
也是最离谱的版本是,我其实是个天煞孤星,克夫克子,裴家是请了高人算了之后,
才赶紧把我送走的。青竹每天听着外面传回来的话,气得饭都吃不下。我反倒胃口大开,
每顿都能多吃半碗饭。“小姐,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啊!”青竹急得直跺脚。
“为什么笑不出来?”我夹了一筷子我最爱吃的笋尖,“他们骂得越难听,传得越离谱,
三天后,裴家的脸,就会被打得越肿。”我就是要让他们把这场戏的台子搭得高高的,
把所有的看客都吸引过来。然后,我再亲手把这台子给拆了。让他们从云端,
狠狠地摔进泥里。三天之期,转瞬即至。那天,我起得很早。
让青竹给我梳了个最简单的发髻,选了件半旧的浅青色长裙。没有涂脂抹粉,脸上干干净净。
我就是要以这副“被欺辱”的姿态,去见那些想看我笑话的人。巳时正,府门外传来了动静。
下人来报,裴家母子和张家族长,都到了。我爹坐镇前厅。我则在偏厅备好了茶水,
和我的那个小木箱。一切准备就绪。我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里那个面色平静的自己,
轻轻说了一句。“柳知意,该你登场了。”3我走进偏厅的时候,三个人已经坐定了。
我爹坐在主位,面色沉稳,看不出喜怒。左手边,是张伯彦。老人家一身藏青色长袍,
须发皆白,正襟危坐,手里捻着一串佛珠,闭目养神。右手边,就是我的前夫裴绍,
和前婆母金氏。真是许久不见。裴绍瘦了些,眼下两团乌青,像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看见我进来,他眼神闪躲,不敢与我对视。金氏倒是精神头十足,一双三角眼淬了毒似的,
死死盯着我,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仿佛今天不是来“评理”的,
是来看我怎么死的。我目不斜视,走到厅中,先对着我爹和张伯彦,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
“女儿晚辈柳知意,见过爹,见过张伯公。”我爹点点头。张伯彦缓缓睁开眼,
打量了我一番,声音洪亮:“柳家丫头,不必多礼。今日你请老夫前来,所为何事,说吧。
”他的语气很严肃,带着审视的意味。显然,外面的流言,他也听进去了不少。
我没急着开口,而是转过身,对着裴绍和金氏,也微微欠了欠身。“裴公子,裴夫人,
别来无恙。”我的称呼,客气又疏离。裴绍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吭声。金氏却冷笑一声,
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哟,我可当不起。如今你柳知意是我们裴家休弃的妇人,见了我们,
不下跪就算好的了,还敢称我们‘公子’‘夫人’?”这话一出口,厅里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我爹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张伯彦的脸色也沉了下去。我却像是没听见她话里的刺,
依旧面带微笑。“裴夫人说笑了。和离书上写得明白,你我两家是‘和离’,并非‘休弃’。
这白纸黑字,官府存着档,做不得假的。”金氏被我噎了一下,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还敢顶嘴!若不是你犯了七出之条,我们裴家会不要你?”“哦?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不知知意犯了七出里的哪一条?还请裴夫人明示。
”“你……”金氏被我问住了,她总不能当着张伯彦的面,直接说我“不守妇道”吧?
那是要拿出证据的。她支支吾吾半天,只能含糊道:“你……你不敬公婆,善妒成性,
还……还三年无所出!”总算把罪名扣上来了。我点点头,不辩解,也不反驳,
反而转身对青竹说:“青竹,给各位上茶。”青竹端着茶盘上来,一一奉茶。
金氏看着面前那杯热气腾腾的香茶,没好气地说:“我不喝!谁知道你有没有在里面下毒!
”我笑了。“裴夫人多虑了。我柳家的茶,怕您喝了,会脏了我的茶杯。”“你!
”金氏气得拍案而起。“坐下!”一直沉默的张伯彦,突然开口,声音不大,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金氏浑身一颤,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悻悻地坐了回去,
却还是不服气地瞪着我。张伯彦看向我,眼神锐利:“柳家丫头,老夫今天来,
不是来听你们做口舌之争的。你既然请了老夫来做见证,就把你的凭据拿出来。
若是裴家真有错,老夫替你做主。若是你无理取闹,败坏门风,老夫也绝不轻饶!”好戏,
终于要开场了。我等的就是这句话。我再次对着张伯彦福了一礼,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张伯公明鉴。知意今日请您来,并非是要诉苦喊冤。”我顿了顿,
目光扫过对面脸色各异的裴家母子,一字一句地说道:“知意只是想当着您的面,
把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还给裴家。”说着,我走到墙边,把我带来的那个小木箱,
轻轻地,抱到了厅中央的桌子上。箱子不大,上面还落了点灰。可当它被放在桌上的那一刻,
我清楚地看到,裴绍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4木箱的锁是开着的。我伸出手,
缓缓打开了箱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口箱子上。金氏伸长了脖子,眼神里带着贪婪。
她大概以为,这里面是我藏起来的私房钱,或者是从裴家“偷”走的什么宝贝。可惜,
她要失望了。我从箱子里取出的第一样东西,是一张纸。一张微微泛黄,但保存得很好的纸。
我将它展开,平铺在桌面上,推到了张伯彦的面前。“张伯公,请过目。
这是我与裴绍的和离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兹因二人情意不继,……夫家之过,
两相和离’。双方的画押,官府的印鉴,一应俱全。”“夫家之过”四个字,
我咬得特别清楚。张伯ay的目光落在纸上,点了点头。对面的金氏脸色一白,
尖叫道:“什么夫家之过!明明是你……是你逼着绍儿这么写的!”我没理她,
继续从箱子里往外拿东西。第二样,是一沓厚厚的纸。不是银票,是当票。
“这是裴公子这两年来,在城中各大当铺当东西的票据,一共是三十七张。
”我把当票一张张在桌上铺开,像是在展示什么珍品。“这支金簪,
是裴夫人您送我的见面礼。裴公子说,拿去应应急,很快就赎回来。结果一去不回。
”“这块玉佩,是我娘的遗物。裴公子说,他有个同窗得了急病,借去换钱救命。
后来我才知道,那钱是拿去还了赌债。”“还有这个,这个,这个……”我每指一样,
裴绍的脸就白一分。金氏也傻眼了,她大概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背着她,
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败得差不多了。“你……你胡说!这是你伪造的!”金氏声音都变了。
“伪造?”我拿起其中一张当票,递到张伯彦面前。“张伯公您是识货的。
这是城东‘德源当’的票据,上面的印章和掌柜的画押,您一看便知真假。若是不信,
派人去当铺一问便知。”张伯彦接过当票,只看了一眼,便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看向裴绍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厌恶。裴绍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还没完。我从箱子里,又拿出了一叠借据。“这些,是裴公子在外面欠下的赌债。
”我将借据一一念出声。“城南得意坊,五十两。”“城西聚宝盆,一百二十两。
”“城北……这个厉害,是高利贷,利滚利,如今怕是已经有三百两了。”“张伯公,
裴夫人,这些借据上,可都是裴公子亲手签的字,画的押。你们若是不信,
可以找来笔迹师傅当场勘验。”“够了!”裴绍终于忍不住,猛地抬起头,
双眼通红地瞪着我,“柳知意!你到底想干什么!你非要毁了我才甘心吗!”“毁了你?
”我看着他,觉得有些好笑,“裴绍,从始至终,想毁了我的,是你和你娘。
若不是你们把脏水往我身上泼,非要说我柳知意是个不贞不贤的***,这些东西,
我原本打算让它们在箱子里烂一辈子的。”我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个字都像是冰碴子,
砸在他们心上。“你污我善妒,我倒想问问,我拿着自己的嫁妆钱,
去替你填这些**的窟窿,这叫善妒?”“你娘说我不敬公婆,可她寿辰时,
我亲手绣了三个月的‘松鹤延年’图,如今还挂在裴家正堂。她生病时,我端茶送药,
衣不解带地伺候了半个月。这些,裴家的下人都可以作证。这叫不敬公?
”“至于……三年无所出。”我顿了顿,目光冷冷地扫过裴绍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你终日流连在外,醉酒晚归,一个月里,有几天是睡在房里的?这孩子,
是要我一个人凭空生出来吗?”我的话,句句诛心。裴绍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金氏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这个毒妇!
你……你早就想好了要算计我们!”“是。”我坦然承认,
“从他第一次赌钱输光了我的首饰钱开始,从他第一次喝醉了酒对我动手开始,我就在想了。
我在想,怎么样才能干干净净地离开你们这个吃人的地方,
怎么样才能在你们反咬我一口的时候,保护好我自己。”我直视着她的眼睛,
一字一句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们会蠢到,真的给我这个机会。”说完,我从箱子里,
拿出了最后一样东西。几张薄薄的,写满了字的纸。那是,大夫给我开的验伤单。
5那几张验伤单,我拿在手里,并没有立刻递过去。我看着裴绍。他也在看我,
眼神里不再是闪躲,而是彻彻底底的惊恐和哀求。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他每次酒后失控,
在我身上留下的罪证。金氏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还在叫嚣:“拿出来啊!
你还藏着掖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样来!”我没理她,
只是看着裴绍,轻声问了一句:“裴绍,你确定,要我把这些,也呈给张伯公看吗?
”我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此刻能站出来,承认自己的错误,为我说一句公道话,
或许,我还会给他留最后一点体面。但他没有。他只是抖着嘴唇,看向了他的娘。
金氏往前一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纸,嘴里还骂骂咧咧:“装神弄鬼!
我今天就要撕了你这张狐狸皮!”她以为那是什么攻讦她的言辞,
或者是裴绍写给我的情信之类的东西。她飞快地展开了纸,低头看去。下一秒,她的脸色,
瞬间变得比纸还白。她手里的,正是三个月前,裴绍赌输了最大一笔钱,回来后发酒疯,
用砚台砸在我胳膊上,我偷偷去城南济世堂,让王大夫开的验伤单。
上面用朱砂笔清清楚楚地写着:“左臂淤青,皮下血肿,乃重物击打所致。另,背部,腿部,
皆有旧伤痕迹。”下面,是王大夫的签名和药铺的印章。金氏的手开始抖,她不信邪似的,
又去看另外几张。每一张,都记录着一次触目惊心的伤害。有被推倒撞在桌角的,
有被扇了耳光的,有被掐住脖子留下指痕的……时间,地点,伤情,大夫的诊断,一清二楚。
“不……不可能……这都是假的!”金氏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我儿子是读书人!
他……他怎么可能打人!是你!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的!是你陷害他!”她说到最后,
已经有些语无伦次。我冷冷地看着她:“裴夫人,济世堂的王大夫,在咱们县城行医三十年,
他的医德和信誉,人尽皆知。他开的验伤单,是真是假,张伯公一看便知。您若是不信,
我们现在就可以派人去请王大夫,当面对质。”“你……”金氏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手里的那几张纸,像是几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恨不得立刻扔掉。一直沉默的张伯彦,
此时终于缓缓站起了身。他没有去看那些验伤单,他只是走到裴绍面前。
裴绍吓得“扑通”一声,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了地上。
“张……张伯公……”“孽障!”张伯彦一声怒喝,声音在整个厅堂里回荡。他抬起手,
指着裴绍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我张伯彦活了七十多年,自问阅人无数!
竟没看出你裴绍是这样一个衣冠禽兽!”“嗜赌成性,败光家产,此为不义!”“欠债不还,
毫无担当,此为不信!”“殴打发妻,心狠手辣,此为不仁!”“事后抵赖,污人清白,
此为***!”“你这样不仁不义不信***之徒,也配自称读书人?
简直是丢尽了天下读书人的脸!”张伯ay每说一句,裴绍的身体就缩一分。到最后,
他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抖如筛糠。金氏也吓傻了,她想上前求情,
却被张伯彦一个凌厉的眼神给逼了回去。“还有你!”张伯彦转向金氏,“教子无方,
纵子行凶,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裴家的门风,就是被你这样的愚蠢妇人给败坏的!
”“老夫今日把话放在这里!”张伯彦的声音掷地有声,“从今往后,我张氏宗族,
与你裴家,再无半点往来!县学里的裴氏子弟,明日起,也不必再去了!我张家,
丢不起这个人!”这话,等于是在全县所有士族面前,宣判了裴家的***。
没有张氏宗族的庇护,裴家在这县城里,将寸步难行。裴绍的功名之路,也彻底断了。
金氏听到这话,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就晕了过去。裴绍则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趴在地上,
嚎啕大哭起来。厅堂里,一片狼藉。我爹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里,
有对我的心疼,也有对裴家的鄙夷。我走到桌边,将那些当票,借据,验伤单,一张一张,
仔细地收回了我的小木箱里。然后,我走到瘫在地上的裴绍面前,蹲下身,
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裴绍,这只是个开始。”他的哭声,
戛然而止。6裴绍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他脸上的泪痕和鼻涕糊在一起,
狼狈不堪。“你……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嘶哑。我没回答他,只是站起身,
对着张伯彦再次福了一礼。“今日之事,劳烦张伯公了。知意感激不尽。”张伯彦看着我,
眼神复杂。有赞许,有同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他摆摆手,长叹一声:“丫头,
你是个好孩子。是裴家,没有福气。日后,好生过日子吧。若有难处,可随时来张府找老夫。
”说完,他看也不看地上那对母子,拂袖而去。张伯彦一走,裴绍像是失去了最后的支撑,
彻底瘫软了。我爹这时才开口,声音冰冷:“来人,把裴夫人扶起来,送他们‘贵客’出门。
”府里的家丁立刻上前,架起还在装死的金氏和烂泥一样的裴绍,往外拖去。经过我身边时,
裴绍忽然挣扎起来,抓住了我的裙角。“知意,知意,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哭着求我,
“你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复婚,我们重新开始……”我低头,
看着他那张涕泪横流的脸,只觉得恶心。“裴绍,”我一脚踢开他的手,语气平淡,
“你知道我最瞧不起你什么吗?”他茫然地看着我。“我瞧不起你,到了这个地步,
还在演戏。你求我,不是因为你真的知错了,而是因为张伯公断了你的前程,你怕了。
”我蹲下身,与他平视,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你以为,今天这就完了?你以为,
只要张伯公不再追究,你裴家就能喘口气?”“我告诉你,你欠得意坊的五十两,
欠聚宝盆的一百二十两,还有城北高利贷那笔……我已经替你还清了。
”裴绍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知意!你……”“但是,
”我打断他的幻想,“我还清的钱,用的是我柳家的名义。也就是说,现在,你的债主,
是我。”裴绍的脸色,再一次,变得惨白。“我给你三天时间。”我竖起三根手指,
“连本带利,一共是五百八十两。三天之内,把钱送到我府上。否则……”“否则怎样?
”他颤声问。“否则,我就拿着这些借据,去县衙告你。欠债不还,恶意欺诈。按大周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