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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两个人的脚步声在调整位置。

我听见他们同一种蓄力的呼吸声。

砰!

又一次撞击。

整扇门板向内凹陷,木头纤维断裂的声音传来。

我恐惧的缩成一团。

灵魂深处痛苦的记忆将我淹没,我快要呼吸不上来。

那是国庆节前夜,父亲为了彰显家族和睦,特意组了一场家宴火锅。

沸腾的铜锅里,红油滚滚,香气和热浪一起扑面。

亲戚们围坐一圈,人人都在笑。

哥哥江宇就坐在我旁边,他殷勤地给父亲布菜,言语间全是恰到好处的恭维。

父亲很受用。

“小宇今年给公司做的那个项目,很有前瞻性。”

父亲对着满桌亲戚,夸奖他的得意之作。

我低头,涮着一片牛肉。

一根冰凉的东西从我衣领里被扯了出来。

是那条银项链。

我妈留下的唯一遗物。

“这是什么?”

江宇捏着那个小小的月亮吊坠。

“都发黑了,还戴着。”

我伸手去抢。

“还给我。”

他手一扬,躲开了。

“爸,你看妹妹,”他把项链举到父亲面前,“她还留着这些没用的东西。您不是说,要断舍离,才能进步吗?”

父亲的目光落在那条项链上,只停留了一秒。

他没接话,而是用筷子从锅里捞出一颗饱吸了汤汁的牛肉丸,放进江宇碗里。

“吃吧。多吃点。”

然后,他才从江宇手里拿过那条项链。

他甚至没有用正眼看它。

“垃圾。”

他手腕一翻,那条细细的银链子,连着那个小小的月亮吊坠,划出一道弧线。

噗通。

它掉进了滚烫的红油锅底里。

四周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看着那条链子在翻滚的红油中沉浮,被辣椒和花椒簇拥着。

银色的月亮很快被染成了红色。

没有人为我说一句话。

亲戚们低头假装没看见。

哥哥江宇甚至还笑了一下,夹起父亲给他的那颗牛肉丸,吹了吹,放进嘴里。

“谢谢爸。”

他口齿含糊地说。

父亲用公筷在锅里搅了搅。

“吃饭。”

我看着那锅红油,不饿了。

我最后的念想,只配和食物残渣一起,被滚油烹煮。

挺好的。

那条项链,就当是提前给我陪葬了。

砰!

木屑四溅,门板向内炸开。

父亲踉跄着冲进来的那一刻,他停住了。

砰!一声巨响。

门不是被撞开的,是炸开的。

木屑四下飞溅。

门框扭曲着,挂在墙上。

父亲用肩膀撞开我的门,巨大的惯性让他踉跄着冲进房间。

哥哥江宇跟在他身后,同样气喘吁吁。

然后,他们都停住了。

房间里没有他们预想的狼藉与对抗。

一切都太整洁了。

书桌上的书本叠放整齐,椅子推进桌下,窗帘拉开了一半。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切出一块明亮的光斑。

我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穿着我最喜欢的那条白色连衣裙。

很安静。

哥哥江宇的呼吸先乱了。

他皱着眉,快步走到床边。

“装死给谁看?赶紧.....”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的手伸过来,想抓我的胳膊,把我从床上拽起来。

他指尖刚碰到我的皮肤,就猛地缩回手。

那不是活人的温度。

他看着我,视线缓慢地、僵硬地,移到了我的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一个空了的安眠药瓶。

旁边是我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上面是那个熟悉的APP界面,我的积分停在一个鲜红的负数上,排名垫底。

那个蓝色图标,正对着房间里的一切。

江宇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煞白。

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格格作响。

他向后退,腿一软,撞翻了床边的椅子,然后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父亲僵在门口。

他撞门时蓄满的怒火,他准备好的所有说辞,他要在亲戚面前上演的慈父之爱,都随着江宇无声的反应,凝固在了脸上。

他的目光越过瘫软的儿子,落在我身上,落在我旁边那个空了的药瓶上,最后,定格在我手机亮着的屏幕上。

他为我准备的所有羞辱和雕琢,都失去了对象。

楼下宗祠里,亲戚们终于察觉到楼上的寂静。

窃窃私语声渐渐消失,有人按捺不住,站起身,伸长了脖子向楼梯口张望。

父亲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为我准备的审判开始了。

只是,现在站上审判席的,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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