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归乡:巷尾的阴翳霜降过后,老城区的巷子里总飘着一层薄雾。
林晚拖着行李箱走在青石板路上,鞋底碾过缝里的青苔,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像有人在暗处磨牙。巷尾那栋二层小楼就是外婆的旧宅。墙皮斑驳得露出青砖,
像老人皲裂的皮肤,窗棂上的朱漆掉得只剩零星碎片,风一吹,木框“吱呀”响,
像含着半口没说完的话。她抬头望,二楼阁楼的窗关着,窗帘是褪色的蓝布,
却总觉得那布后面,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晚丫头?”身后传来张婶的声音,带着颤。
张婶是外婆的老邻居,头发白了大半,老花镜滑到鼻尖,手里攥着个菜篮子,指节泛白。
“你咋真回来了?前儿我还跟你舅舅说,这楼……不能住。”林晚停住脚,心里发沉。
外婆走在上个月,无儿无女,唯一的遗产就是这栋楼。她从小在外婆家长大,
却记不清外婆有过什么亲近的人——只记得外婆的右手小指总戴着个光面银镯子,
镯子磨得发亮,而且小指指甲永远缺着半片,像被什么东西咬过。她小时候总缠着问,
外婆只捏着她的手笑,说“是红线缠掉的”,再问,就不肯说了。“舅舅忙,
我来整理下遗物。”林晚勉强笑了笑。张婶的眼神往二楼阁楼瞟,
声音压得更低:“你外婆走前那半个月,天天半夜亮着灯,我总听见‘沙沙’的声儿,
像针缝布。有天夜里我起夜,看见阁楼窗缝里漏出红光,像……像烧红的铁。
”她抓着林晚的胳膊,指尖冰凉,“听婶一句劝,白天整理完赶紧走,别在这儿过夜。
”林晚点头,心里却没当回事——张婶一向爱念叨,许是老房子住久了,疑神疑鬼。
可等她掏出钥匙开门,金属***锁孔的瞬间,
一股混着潮湿木料和铁锈的味道从门缝里钻出来,呛得她猛咳了两声。推开门,
灰尘在斜斜的阳光里飘,家具都蒙着白布。客厅墙上挂着外婆年轻时的照片,黑白色,
穿旗袍的女人眉眼弯弯,右手小指微微翘起,银镯子在腕间闪着淡光。林晚走过去,
指尖刚碰到相框,相框突然“啪”地歪了,玻璃边缘磕在墙面上,裂了道细纹,
正好划过外婆的眼睛。她心里一跳,赶紧把相框扶好。转身时,
眼角的余光瞥见沙发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动——是根红线,细得像头发,正慢慢往楼梯口爬。
她蹲下去想捡,红线却突然往回缩,钻进了地板缝里,没了踪影。“眼花了吧。
”林晚嘀咕着,拎起行李箱往二楼走。木楼梯踩上去“咯吱”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虚浮得很。走到二楼转角,迎面撞上来一股冷风,不是窗户漏的风,是从阁楼方向飘来的,
带着点甜腥味,像没洗干净的血。阁楼的门是木门,积满了灰,门把手上缠着几根灰白发丝。
林晚深吸一口气,推开门——里面没窗,只有顶上一个小天窗,阳光斜漏进来,
照出满室漂浮的尘埃。角落里放着一个樟木箱,黑沉沉的,
箱盖边缘刻着外婆的名字“沈玉珍”,名字旁边还有个奇怪的符号,像两根缠绕的红线,
线尾拖出个小小的“琛”字。“琛?”林晚皱起眉。她从没听过外婆提过这个字。她走过去,
手指刚碰到箱盖,就觉得一阵刺骨的凉,顺着指尖往胳膊肘窜,像冰锥扎进骨头里。
她咬咬牙,掀开箱子——里面铺着一层泛黄的棉纸,棉纸下裹着的东西,让她瞬间僵住。
是一身红嫁衣。2 嫁衣:血缎的秘密那红不是现在婚庆店的亮红,是种沉得发暗的红,
像把陈年的血熬干了染上去,摸上去有颗粒感,像凝固的血痂。嫁衣是老式的对襟款式,
盘扣是缠了金线的鸳鸯,针脚细得几乎看不见头,连鸳鸯的眼睛都用黑琉璃珠缝缀,
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光,竟像是在盯着她看。林晚的指尖轻轻蹭过缎面,
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她缩回手,指尖上多了个小红点,血珠刚冒出来,
就被嫁衣的缎面吸了进去,没留下一点痕迹。而原本平整的缎面上,
竟隐隐透出一道暗红的印子,像极了人的掌纹——掌纹的纹路,
和她小时候见过的外婆的掌纹,一模一样。“许是外婆当年没穿成的嫁衣吧。
”她强压下心里的发毛,把嫁衣小心地取出来。展开的瞬间,一股更浓的甜腥味飘过来,
不是陈旧的铁锈味,是新鲜的、带着暖意的血味。她低头一看,嫁衣的领口内侧,
竟沾着几缕灰白发丝,发丝间缠了半片指甲——指甲泛着青黑,边缘缺了一块,
和外婆小指上缺的那片,分毫不差。林晚的心跳突然快了,像有只手在胸腔里敲鼓。
她赶紧把嫁衣叠起来,想塞回樟木箱,可刚碰到箱底,
就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个牛皮本子,封皮磨得发脆,边角卷了边,
上面用蓝线缝了个小小的“珍”字。是外婆的日记。她坐在阁楼的地板上,
靠着樟木箱翻起来。前几页的字迹工整秀气,记的都是民国三十六年的琐事:“三月初一,
景琛送了我块缎子,红得像心口的血,他说,等秋收了,就用这缎子给我缝嫁衣。
”“三月初三,景琛带我去河边看柳,他说,以后的家,要对着河,
早上能看见太阳从柳梢头爬上来。”景琛?林晚心里一动。这名字她从没听过,
想来是外婆当年的恋人。日记里的外婆,
是她从没见过的模样——会因为恋人送的一块糖开心半天,会因为缝错了一针嫁衣懊恼,
字里行间都是少女的欢喜,和后来那个沉默寡言的外婆,判若两人。可翻到三月十五那一页,
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墨水混着暗红的痕迹,像血渗进了纸里:“娘把我锁在屋里,
说景琛家里嫌我家穷,已经给他定了别家的姑娘。我不信,我摸了摸肚子里的小家伙,
他刚才还动了一下。我接着缝嫁衣的袖口,线扎破了手,血滴在布上,倒省了胭脂。
”肚子里的小家伙?林晚的手顿住。她从不知道外婆还有过孩子。再往后翻,
是三月二十:“夜里流了好多血,染红了刚缝好的领口。孩子没了,景琛也没来。娘说,
是我克死了孩子,是我命硬,留不住人。嫁衣的领口还没缝完,鸳鸯的一只眼睛,还空着。
”三月廿三:“他们把嫁衣锁进樟木箱,说要等我死了,让它陪着我。可我还没等到景琛,
他说过,要看着我穿嫁衣的。线不够了,我把头发剪下来,混着红线缝,
可还是不够……”日记的最后几页,日期跳到了去年冬天——外婆去世前三个月。
字迹歪歪扭扭,几乎认不清,墨水是暗红的,像干涸的血:“嫁衣在响,它说没缝完。
我得接着缝,景琛该来了。线不够了,用什么补呢?小指的指甲又断了,流的血太少,
不够染线……”林晚的手开始发抖,日记最后一页的角落,沾着一小块干硬的血块,
里面裹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红线。她猛地抬头,天窗的阳光不知何时被乌云挡住,
阁楼里暗了下来。樟木箱的盖子,正自己慢慢往下合,
发出“吱呀”的声响——而那身红嫁衣,竟不在箱子里了。“嫁衣呢?”林晚慌了,
站起来四处找。阁楼不大,除了樟木箱和几个旧藤筐,什么都没有。她走到天窗底下,
借着微弱的光看地面——地板缝里,有根红线正慢慢往门口爬,线尾拖着一小块红缎,
是嫁衣上的布料。她顺着红线往外跑,刚到阁楼门口,
就听见楼下传来“沙沙”的声儿——是针穿过布料的声音,很细,却带着扯裂的钝响,
一声接一声,顺着楼梯往上飘,像有人在耳边缝东西。“谁?谁在楼下?”林晚喊了一声,
没人应。那“沙沙”声却更响了,还夹杂着指甲刮过木桌的刺耳声。她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
每走一步,那声音就近一分,到了一楼客厅,声音突然停了。客厅的穿衣镜前,
正搭着那身红嫁衣。3 镜影:夜半的缝衣人那面穿衣镜是外婆的陪嫁,红木框子,
边缘刻着缠枝纹,镜面有些模糊,蒙着层灰。此刻嫁衣就铺在镜子前的地板上,
领口正对着镜面,下摆散开,像有人刚把它从镜子里脱出来,还没来得及收。
林晚的心跳快得要冲出喉咙。她走过去,蹲下身想捡,
眼角的余光瞥见镜子里——镜面上的灰,不知何时被擦出了一块,正好映出嫁衣的领口。
而镜子里的嫁衣,竟比现实中多了几针新线——线是暗红的,和日记里的血痕一模一样,
鸳鸯空着的那只眼睛,也被缝上了一颗黑琉璃珠,正对着她反光。她猛地回头看地上的嫁衣,
领口干干净净,鸳鸯的眼睛还是空的。再看镜子,灰又落了回去,刚才的景象像从没出现过。
“一定是太累了。”林晚站起来,想去倒杯水。刚走到厨房门口,
就听见客厅传来“啪”的一声——是穿衣镜的声音。她回头,看见镜子里映出个模糊的影子,
穿着红嫁衣,背对着她,坐在镜子前的地板上,手里拿着针,正在缝嫁衣的领口。“外婆?
”林晚试探着叫了一声。镜子里的影子停了手,慢慢转过脸。可她的脸是模糊的,
像蒙了一层雾,只有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个诡异的笑。然后,影子的肚子慢慢鼓起来,
像怀了孕,嫁衣的下摆被撑得绷紧,暗红色的血从下摆渗出来,顺着镜子里的地板流,
竟漫到了现实中的地板上,沾湿了林晚的鞋尖。那血是温的。林晚尖叫着转身就跑,
想冲出大门。可手刚碰到门把手,就觉得手腕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是一根红线,
细得像头发,线的另一端从镜子里伸出来,攥在那个影子的手里。红线越缠越紧,
勒得她手腕生疼,像要把骨头勒断,皮肤下隐隐透出红痕,像条蛇在爬。“救……救命!
”林晚拼命挣扎,红线却顺着她的胳膊往上爬,缠上她的脖子,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眼前开始发黑,模糊中,看见镜子里的影子慢慢站起来,朝她走过来。
影子的脸越来越清晰,竟是她自己的脸——穿着红嫁衣,肚子隆起,右手小指缺了半片指甲,
正对着镜子外的自己,慢慢举起针。“晚丫头,帮我缝完吧。”耳边的声音又响了,
这次是她自己的声音,软软的,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诡异,“嫁衣没缝完,景琛不会来的。
”就在红线要勒断她喉咙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陈默的电话,***像道惊雷,
炸得林晚猛地回神。镜子里的影子顿了一下,红线松了些。林晚趁机扯开红线,
抓起手机就往外跑,连行李箱都忘了带。跑出老巷,她才敢回头看——老楼的窗户关着,
蓝布窗帘后面,好像有个穿红衣服的人影,正贴着玻璃看她。“喂?晚晚,你怎么了?
”电话里传来陈默的声音,带着担心,“我刚忙完,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
你整理得怎么样了?”林晚靠在墙上,大口喘气,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陈默,
你来接我……老楼里有东西,好吓人……”陈默是林晚的男友,在一起三年,
最近因为工作忙,两人总吵架。林晚回来整理旧宅,也是想趁机冷静冷静。可此刻,
听到陈默的声音,她才觉得有了点安全感。“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陈默的声音很稳,
让林晚的心定了些。半小时后,陈默的车停在巷口。他看见林晚脸色惨白,手还在抖,
赶紧把她拉进车里,递过温水:“怎么了?是不是老房子太旧,吓着了?
”林晚把刚才的事断断续续说出来,陈默皱着眉,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攥在手里,
轻轻揉着她手腕上的红痕:“别怕,可能是你太累了,产生幻觉了。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整理,
有我在。”林晚靠在他肩上,点了点头。可她没看见,陈默的眼神里,除了担心,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刚才开车过来时,看见老巷口的墙上,挂着一根红线,
线尾缠着一小块红缎,像从什么衣服上撕下来的。4 重逢:旧宅的阴影第二天一早,
陈默陪着林晚回到老楼。阳光很好,老巷里飘着早餐的香气,
昨天的诡异好像都被阳光冲散了。“你看,没事吧。”陈默推开老楼的门,里面安安静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