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在米其林餐厅的落地窗上,油腻的脸挤变了形,像条饿疯的野狗。
我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对主厨抬了抬下巴:“后厨的狗盆还有剩的吧?赏她。”
保安拽着她胳膊拖走时,尖叫刺得人耳朵疼。
我按下桌上的空气检测仪,数值瞬间暴跌。
“看,”我对新婚妻子微笑,“PM2.5降了,原来这脏东西才是污染源。”
今晚,她栖身的天桥下,会挂满我和新妻拥吻的巨幅海报。
“空气净化成功”的标语下,印着她直播乞讨的二维码。
那天我本来不该在下午三点就出现在家门口。
签了个大单,甲方那帮孙子终于点了头,合同章盖下去那声脆响,把我脑子里绷了三个月的弦一下给震松了。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股累劲儿,就想回家,冲个澡,往沙发里一瘫,最好能搂着林薇那温软的身子眯一会儿。结婚五年,这点念想是我在酒桌上熬得眼珠子发红时唯一的甜头。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咔哒一声,门开了条缝。
一股味儿,混着点说不清的甜腻,猛地钻出来,堵了我一下。不是家里常用的那款香薰。我心里“咯噔”一沉,像一脚踩空。屋里光线很暗,厚厚的遮光帘拉得严严实实,把下午还算亮堂的天光全挡在了外面。只有客厅那台巨大的曲面电视亮着,无声地放着部画面晃得人眼晕的爆米花片。
“薇薇?”我喊了一声,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有点突兀。
没回应。只有电视屏幕的光,明明暗暗地跳着,映着地上散乱丢着的衣服。一件我的衬衫,揉成一团扔在沙发脚边。还有一件……浅紫色的,蕾丝边,薄得透光。那是林薇的内衣,上周才买的,她当时还穿着在我面前转了个圈,问我好不好看。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越收越紧。血全涌到了头上,耳朵里嗡嗡直响。我几乎是屏着呼吸,踩着地毯,一步,一步,挪向主卧。地毯厚实,吸掉了所有脚步声。
主卧的门虚掩着,留着一指宽的缝。里面没开灯,窗帘也拉着,比客厅更暗。但足够了。
床上两个人影,裹在凌乱的被子里,纠缠着。那个背对着门口、压在林薇身上的男人,肩膀很宽,后颈窝有一颗挺显眼的黑痣。我认得那颗痣。孙志强,林薇那个开健身房的“发小”,三天两头来家里“蹭饭”,每次看林薇的眼神都像带着钩子。
林薇的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一点侧脸,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颤得厉害,嘴里发出点模糊的、像是呜咽又像是享受的声音。她的手紧紧抓着孙志强背上那块虬结的肌肉,指甲都快陷进去了。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酸水直往上涌。我死死咬住后槽牙,嘴里尝到一点铁锈味。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拉满的弓弦,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进去,把床上这对狗男女撕碎!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刺穿了那股毁灭的冲动。
不行。冲进去打一架?然后呢?让这对贱人看我的笑话?让林薇有机会哭哭啼啼反咬一口说我疑神疑鬼?让孙志强那身肌肉有地方显摆?
我陈默,从泥坑里爬出来,在商场上跟一群老狐狸抢食,靠的不是蛮力。愤怒烧得我骨头都在响,但一个更冰冷、更清晰的声音压过了它:让他们得意,让他们以为得逞。现在冲进去,太便宜他们了。
我死死盯着那令人作呕的一幕,像要把每一个细节都刻进骨头里。几秒钟,或者几分钟,时间凝固了。然后,我极其缓慢地、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地,往后退了一步,再一步。脚尖碰到了客厅地毯上那团揉皱的衬衫。
一个闪亮的小东西,被衬衫卷着,滚落出来,落在深色的地毯绒毛上,很扎眼。
是个烟头。过滤嘴是蓝白相间的,上面印着个小小的金色皇冠图案。
万宝路黑冰爆珠。这牌子我认识,孙志强的最爱,他总爱在饭桌上显摆,说这烟“够劲”、“有格调”。而我,只抽最普通的黄鹤楼,或者干脆不抽。
烟头还带着点微温,没完全熄灭。孙志强抽完,随手弹的?还是林薇,在我出差或者加班晚归的夜里,允许他在这间属于我和她的房子里,吞云吐雾?
我弯腰,捡起那个烟头。过滤嘴被牙齿咬得有点变形,残留着浓烈的薄荷和烟草混合的臭味。这味道,此刻闻起来,就是背叛最直接的证据。我把它紧紧攥在手心,坚硬的过滤嘴硌着掌心的皮肉,那点刺痛感奇异地让我混乱暴怒的脑子冷静了一瞬。
客厅茶几上,还放着林薇早上喝剩的半杯牛奶。我走过去,拿起杯子,没犹豫,手腕一翻。冰冷的、带着点腥气的白色液体,哗啦一下,全泼在了那件昂贵的、浅紫色的蕾丝内衣上。黏稠的奶渍迅速晕开,糊住了那片精致的蕾丝。
做完这个毫无意义却让我胸口那股浊气稍微吐出来一点的动作,我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曾经被我称作“家”的、此刻弥漫着恶心腥膻味的房子。
门在我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里面的一切。走廊里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照着我。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攥着烟头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起来。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着林薇的名字。她打来的?是发现门没关好,还是……刚才听到了什么动静?
我没接。手指悬在挂断键上,停了一秒,然后划开了接听。
“喂?”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怎么了薇薇?”
电话那头,林薇的声音有点喘,背景音里似乎还有一点窸窣的、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被她刻意压低了:“老公?你…你在哪儿呢?”
“刚跟客户开完会,累死了,在办公室歇会儿。”我语气如常,甚至还带上了点疲惫的笑意,“想你了,打电话听听你声音。在家干嘛呢?”
那边沉默了一两秒,有点不自然的停顿。“啊…在家呢,刚…刚睡了个午觉,迷迷糊糊的。”她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鼻音,“头有点晕,可能着凉了。”
着凉?是刚才太“激烈”了吧?我心里冷笑,面上声音却更温柔了:“那你好好休息,多喝热水。晚上我可能晚点回,还有个应酬推不掉。”
“哦…好吧,那你少喝点酒啊。”她叮嘱着,声音里的那点心虚似乎淡了些,“早点回来。”
“嗯,知道了。挂了。”我率先掐断了电话。
屏幕暗下去,映出我此刻面无表情的脸。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怒火还在底下燃烧,但已经被一层厚厚的、坚硬的冰壳封住了。
孙志强,林薇。好,很好。
我站直身体,把那枚肮脏的烟头揣进西装内袋。电梯门开了,我走进去,按下负一层车库的按钮。金属门缓缓合拢,镜面里映出的男人,嘴角极其缓慢地、冰冷地向上扯了一下。
游戏开始了。狗男女,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