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第一天，我窝在沙发里刷朋友圈。屋子里空得能听见冰箱的嗡嗡声。
别人家都在外面堵车看人山人海，就我，林默，一个人守着这120平米的“家”，
闲得蛋疼。手指头机械地往上划拉。
结婚纪念日旅行、谁家娃会叫爸了、某个哥们又换了辆新车……没啥意思。正想扔了手机，
一条新动态蹦了出来。是赵一凡发的。九宫格照片，碧海蓝天，落日熔金。
照片中心的男女十指紧扣，对着镜头笑出一口白牙，灿烂得扎眼。女的是我老婆阮慧娴。
男的就是发朋友圈的，她的“好弟弟”，我的“好学弟”，赵一凡。
配的文字是：谢谢你又一次选择陪着我，我才是最重要的！我盯着屏幕，
感觉嗓子眼儿里像是堵了一把沙子，又干又涩。又一次？呵。所以我不是第一次被抛下。
所以这五年，我他妈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她一次次跟我说“老公对不起嘛，
赵一凡那边真的有事，他一个人在这城市无依无靠的，我得去帮他”，我心软了，我信了。
我出钱出力，把他当亲弟弟看，他创业我掏钱，他家里人生病我找关系安排医院，
他失恋了我老婆去陪他彻夜聊天，把我一个人晾家里……原来“最重要的”，从来就不是我。
心脏那块地方先是猛地一抽，紧跟着涌上来的不是怒火，是一种冰凉的、麻麻的东西，
顺着血管瞬间流遍全身。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
刚才那点因为独守空房而生出的烦躁和孤单，唰地一下就被冻住了，熄灭了。
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她接到电话时那焦急的样子，跟我说“老公，阿凡又遇到麻烦了，
我得去一趟，
她手机里那些语焉不详却又感觉亲昵过头的聊天记录……以前我给这一切都自动找好了理由，
用“信任”两个字糊上了所有的裂缝。现在，赵一凡这傻逼一句“又一次”，
把我糊墙的纸全撕烂了。我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嘴唇，居然低低地笑出了声。空荡的客厅里，
这笑声听着有点瘆人。行。真行。我没摔手机，也没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红着眼眶喘粗气。
我就那么靠着沙发，手指头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给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然后在评论框里打字：“景色真美，祝福。”发送。做完这一切，我把手机扔回沙发上，
起身去厨房开了瓶冰啤酒。泡沫涌出来，弄湿了手背，冰凉的触感让我更清醒了点。
我知道这会炸锅。太知道了。阮慧娴那群姐妹淘，我们那几个共同好友的群，
这会儿估计已经截图传疯了。我这种反应，比破口大骂祖宗十八代还让人看不懂，
更能撩起那点窥探欲。果然。啤酒刚喝下去半罐，手机就跟抽疯似的响起来了。
不是微信提示音，是直接打电话来了。屏幕上跳动着“老婆”两个字。我慢悠悠地接起来，
没急着说话。那头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完全没有半点心虚，
劈头盖脸就砸过来：“林默！你什么意思？！你评论那是什么话？阴阳怪气的！
阿凡他只是我弟弟，我们出来散散心怎么了？你吃哪门子飞醋？赶紧的！把评论给我删了！
再到群里去解释清楚！就说你手滑发错了！别让朋友们看笑话！”听。多理直气壮。
还是那副腔调，永远都是我的错，我小气，我不懂事，我让她没面子。五年了，
我真是听够了。以前听到这个调调，我会憋屈，会愤怒，会试图讲道理，
最后又往往在她不耐烦的抱怨里败下阵来，憋着一肚子内伤认错服软。可今天，奇了怪了，
我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甚至有点想笑。我听着她在那头喘粗气，
大概是在等我的道歉和保证。我把啤酒罐放在茶几上，发出轻轻一声“嗒”。然后，
我对着话筒，特别平静地回了三个字。“好。”“不让人看笑话。”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干脆。但我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直接掐断了通话，手指一动，关了机。
世界清静了。“好”。这个字我说的意味深长。阮慧娴，你等着看吧，我保证，
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我的笑话。该看谁的笑话，还不一定呢。我转身进了书房，打开电脑。
屏幕的光亮起来，映在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点开D盘，
找到一个标记着“旧文档”的文件夹，右键，属性，隐藏。再一层层点进去，
输入一串又长又复杂的密码。加密文件夹解锁。里面东西不多，但很杂。几张截图，
是阮慧娴和赵一凡的聊天记录，有些话看着是有点逾越，
但单拎出来又能被她说成是“姐弟玩笑”；几个PDF文件，是这几年的转账记录，
我给赵一凡的，或者阮慧娴转出去说是借给朋友的；甚至还有几次，她行程说漏了嘴，
我下意识记下来的时间地点……以前收集这些，像是某种潜意识的自保，
怕自己某天被骗得太惨，连点真相都摸不着。每次看完又觉得自己挺卑劣的，赶紧关掉，
自我洗脑说信任是婚姻的基础。现在看看，哪是卑劣？是他妈未卜先知。阮慧娴，
你和你的好弟弟，在海边玩得挺开心吧？你以为我还在第一层，跟你闹脾气，
等着你回来哄两句就给个台阶下？你错了。老子早就在大气层了。这场戏，你们唱了五年，
也该轮到我上台，收场了。我移动鼠标，点开了第一个文件。屏幕的冷光，
映得我眼底一片冰凉。手机一关机，世界真他妈清净了。我坐在书房里，
对着电脑屏幕那点蓝光，耳朵里只有自己心跳声，咚，咚，敲得特别稳。
刚才那点啤酒劲儿全散了，脑子里清醒得能立马去参加奥数竞赛。外面天应该黑透了。
没开灯，屋里就屏幕这点亮，把我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墙上，像个一动不动的鬼。
我知道阮慧娴现在什么德行。肯定气得跳脚，对着忙音的手机骂娘，
转头就得去找她那群塑料姐妹淘吐槽我，说我怎么怎么小心眼，怎么怎么不男人。
说不定赵一凡那孙子还在旁边添油加醋，装他妈委屈，“姐，姐夫是不是误会啥了？
都怪我……”我以前真吃这套。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把人都想坏了。现在回头琢磨，
真恨不得穿回去给当时的自己俩大耳刮子。傻逼，纯的。现在不能乱。一步错，满盘皆输。
我深吸一口气，对，先得让他们觉得我怂了，觉得我跟以前一样，被她吼两句就乖乖认错。
得把他们稳住。我重新开了机。微信图标上的红数字疯了一样往上飙，99+。忽略。
直接点开那个叫“幸福一家人”的狗屁群——也不知道谁起的这破名，现在看着真讽刺。
群里安静得诡异。估计都在窥屏，等着看戏。我手指在屏幕上戳，打字的时候脸上没啥表情，
心里冷得跟地窖似的。“不好意思各位，刚闹了点误会，跟我家慧娴有点小摩擦，说话冲了。
大家别猜了，没事了，散了吧。[呲牙笑]”发出去。真他妈恶心。我自己都快吐了。
但那帮人就吃这套。果然，消息刚发出去没几秒，
底下立马跟了一排“哦哦没事就好”、“哈哈哈我就说嘛”、“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
和个屁。阮慧娴没在群里吭声。估计是看见我“服软”了，满意了，端着架子呢。
也可能正跟她的“好弟弟”在海景房里你侬我侬，没空看手机。随她去吧。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扔抽屉里。眼不见心不烦。接下来，干正事。我翻着通讯录，
找到一个名字，拨了过去。响了五六声才接。“喂？默哥？稀罕啊，国庆没陪嫂子出去玩？
”那边有点吵，听着像是在外面。“大斌，有点事找你帮忙。”我没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大斌是我一发小，开了家咨询公司，说白了，有点灰色地带的人脉，搞调查是一把好手。
“咋了？听你这声儿不对啊。”他那头背景音安静了些，像是走到了没人的地方。
“阮慧娴和赵一凡，现在应该在海南那边。帮我弄点东西。”我顿了顿，
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他们公开场合的，越亲密越好。餐厅互相喂饭，
酒店同进同出……你懂的。但不违法的，公开场合能拍到的。”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操。来真的？”“嗯。”我鼻音重了一下，“狗男女。”大斌没多问，
就说了句：“行。地址发我。尽量办。费用……”“该多少多少，回头请你喝酒。
”“酒就算了，等你请我喝喜酒。”他开了个拙劣的玩笑，但语气挺认真，“撑住啊，默哥。
”挂了电话，心里稍微定了点。大斌办事牢靠。然后就是整理那些转账记录。
电脑里那个文件夹，我一笔一笔地翻。不看不知道，一看真他妈吓一跳。这五年，前前后后，
通过我和阮慧娴的手，转到赵一凡那小子名下的钱，加起来够买一辆顶配奔驰了。
“阿姨做手术急用”、“项目周转一下下周还”、“心情不好想散散心”……名目五花八门。
聊天记录里，赵一凡那孙子嘴甜得齁人，“谢谢姐夫！”“姐夫最好了！
”“等我赚了钱加倍还您和姐！”还个屁。肉包子打狗。我以前怎么就信了他的邪？
可能也不是信他，是信阮慧娴。她每次都用那种期待的眼神看着我，“老公，帮帮阿凡嘛，
他一个人不容易……”我把所有这些记录，截图、银行流水、聊天记录，全都打包，
按时间顺序整理得清清楚楚。这他妈就是一条完整的证据链，锤死那个吃软饭的寄生虫。
最后，我约了个律师。线上见的。我把基本情况说了说，没带太多情绪，就是陈述事实。
律师听完，推了推眼镜：“林先生，
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对方 physically 出轨，主张精神出轨和不当交往，
在财产分割上可能会有争议。但是，您提到的这些大额转账，如果未经您同意或事后追认，
可以主张对方擅自处分夫妻共同财产，要求返还。另外，
如果能证明对方在婚姻中存在明显过错，比如您正在收集的这些亲密行为证据，
会对您争取更多权益有利。”他说话文绉绉的，但意思我明白。钱，能要回来一部分。人，
脏了，不能要了。我得让自己别吃亏。“怎么最大化保障我的利益？”我问。
“梳理您名下的婚前财产。统计婚后主要收入来源和贡献。如果主要资产在您名下，
且能证明对方存在过错，方案会对我们更有利……”我开始默默盘算。房子是我婚前买的。
家里存款大部分是我挣的。阮慧娴工资不低，但月光，还老贴补那边。幸好，我留了个心眼，
几张大的理财单子，没放在共同账户里。一边干着这些事，一边手机屏幕偶尔会亮一下。
是微信消息的预览。阮慧娴发了几条朋友圈。又是九宫格。海鲜大餐，两张餐具照。夜景，
玻璃上映出个模糊的男人影子。配文：“感恩所有的遇见。
[爱心]”底下共同朋友点赞评论一堆。“美女假期愉快哦！”“羡慕哭了！”我看着，
心里那片冰凉的地方，偶尔会刺一下，不是很疼，但膈应。像一根小刺扎在肉里，
不拔出来就一直在那儿提醒你。这女人，真行。一边在电话里吼我，
一边还能没事人一样发这种朋友圈。心理素质真过硬。也有那么一瞬间，会闪回点别的。
刚结婚那会儿，她也不是这样的。会给我做饭，虽然不好吃。会在我加班的时候给我留盏灯。
什么时候变的？是从赵一凡来这个城市开始？还是更早？算了，不想了。想多了真没劲。
每一次心里那点软乎气儿刚冒头，就被更冷更硬的东西压下去。
看看电脑屏幕上那些转账数字，看看律师发来的注意事项，
看看朋友圈里那对狗男女的潇洒样儿。心肠就得硬起来。不然对不起我这五年花的钱，
耗的感情。让他们再蹦跶几天。等我把所有线都收拢了，等大斌那边的“干货”到手。
到时候，再看谁笑到最后。抽屉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不知道是谁的消息。我没看。
顺手点开朋友圈，又刷到阮慧娴刚发的动态。她和赵一凡的合影，背后是泳池和大海，
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我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点了个赞。国庆假期最后那天，
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又下不出来的憋闷。门锁响动的时候，我正坐在客厅沙发上，
看一份律师发过来的邮件附件。没开电视，屋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阮慧娴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个免税店的袋子，脸上还带着点被海风吹过的慵懒惬意。看见我，
那点惬意瞬间就收起来了，换上一种不耐烦的、兴师问罪的表情。“哟，在家呢？
”她把袋子随手扔鞋柜上，换鞋，声音梆梆响，“这几天你闹够没有？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林默你几岁了？玩冷战这套幼不幼稚？”我没接话，看着她。她身上那件连衣裙是新买的，
牌子我认得，不便宜。赵一凡可送不起，大概率又是刷的我的卡。她换好鞋，
径直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好像我是空气。“群里那事儿就算过去了，
以后别那么小心眼，让人看笑话。”她语气施舍似的，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是她。
我合上电脑，轻轻放在茶几上。“玩得开心吗？”我问，声音平得我自己都意外。
她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我是这个反应，不是道歉，也不是继续吵。她转过身，
靠着厨房门框，打量我：“还行吧。就那样。海边都差不多。”“哦。”我点点头，
“赵一凡也挺开心？”她脸色瞬间就变了，像是被踩了尾巴：“林默你还有完没完？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那是我弟！我们就是一起去散散心，他最近心情不好，
我当姐姐的陪陪他怎么了？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这么斤斤计较？”又是这一套。理直气壮，
倒打一耙。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我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这五年，我跟这张脸，这个人，较什么劲呢？我弯腰，
从茶几底下抽出那个早就准备好的牛皮纸文件袋，没用力，
就那么轻轻地甩在她面前的餐桌上。“看看。”我说。“什么东西？”她狐疑地瞥了我一眼，
带着戒备，慢慢走过来，拿起文件袋打开。最先滑出来的是几张照片。大斌办事效率高，
照片角度刁钻但清晰无比。餐厅里，赵一凡笑着把一勺冰淇淋喂到阮慧娴嘴里；酒店走廊，
两人挨得极近，刷房卡进门；甚至还有一张沙滩上的背影，赵一凡的手搂着她的腰，
她的头靠在他肩上。阮慧娴的脸唰一下白了，手指捏着照片边缘，微微发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