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上的雨，下得悄无声息，又冰冷刺骨。王浩站在墓穴旁，
看着那方小小的、被鲜花覆盖的棺木缓缓降下，
感觉自己的某一部分也随之被埋进了这片湿冷的泥土里。雨水顺着他的黑西装袖口流进去，
他却浑然不觉。妻子张雅在一旁撑着伞，担忧地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和空洞的眼神。
他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李志母亲嘶哑的哭喊，回响着牧师沉痛的悼词，
但更多的是过去二十多年里，李志那爽朗的笑声。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把钝刀，
在他心上来回切割。“耗子，节哀。”有老同学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他机械地点点头。节哀？
他怎么能节哀？他甚至连李志最后一面，都差点没能见到。不，准确地说，他见到了，
但那是在医院惨白的病床上，那个被病魔折磨得形销骨立、几乎认不出的李志。而在此之前，
他还在为李志缺席他的婚礼而耿耿于怀，甚至在心里责怪这个曾经最好的兄弟“不够意思”。
悔恨，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第一章：根须相连的岁月辽北的一个小县城，
春天总是来得稍晚一些，但孩子们的热情足以驱散任何寒意。1994年，
小学三年级的教室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讲台前两个低着头的小男孩身上。“王浩！李志！
又是你俩！上课交头接耳，罚站一节课！”班主任老师无奈地摇摇头。这两个孩子，
从一年级开始就成了形影不离的“连体婴”，成绩都不错，就是太能闹腾。王浩瘪着嘴，
有点委屈。李志却偷偷冲他挤挤眼，用口型说：“没事，一会儿下课我弹珠分你玩。
”放学铃声一响，两人像出笼的小鸟，飞奔到学校后面的小土坡。
李志从兜里掏出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阳光下，它们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喏，说好的，
这俩最亮的给你。”李志大方地把两颗最大的弹珠塞到王浩手里。“为啥给我这么好的？
”王浩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你是我哥们儿啊！”李志搂住他的脖子，笑得没心没肺，
“咱俩得有福同享！”那是“哥们儿”这个词，第一次如此郑重地落在王浩心里。
它比任何玩具、任何零食都来得珍贵。童年的友谊简单而炽热。他们一起爬树掏鸟窝，
一起在小河里摸鱼，一起分享偷偷攒钱买的辣条和汽水。王浩性格相对内向、稳重，
是父母眼中的“乖孩子”；李志则更外向、活泼，甚至有点小调皮，鬼点子多。
王浩常常是那个被李志“怂恿”着干点无伤大雅的“坏事”的人，
比如往隔壁班讨厌的男生书包里放条毛毛虫，或者放学后绕远路去探索一个“秘密基地”。
每次“东窗事发”，王浩紧张得不行，李志却总能笑嘻嘻地把责任揽过去一大半。
小学毕业那年夏天，两人躺在河边的草地上，看着满天繁星。“志哥，
你说中学咱俩还能一个班吗？”王浩有些担忧地问。“肯定能！”李志信心满满，
“就算不是一个班，我也天天去找你玩。咱俩可是一辈子的兄弟！”“一辈子是多久？
”“就是……就是很久很久，直到我们都变成老爷爷！”李志挥舞着手臂，
划过一个巨大的圆弧。初中，他们果然又分在了同一个班。青春期的躁动开始萌芽，
学业压力也渐渐增大，但他们的友谊却愈发牢固。初二那年，王浩因为身材瘦小，
被高年级的几个混混堵在放学路上索要“保护费”。王浩吓得脸色发白，
紧紧攥着口袋里仅有的十块钱午饭钱。就在这时，李志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
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尽管他自己也比那些混混矮半头。“干什么！欺负我哥们儿！
”他怒吼着，顺手抄起了路边的一根树枝。混混们愣了一下，可能被李志的气势镇住了，
也可能是觉得为十块钱不值当，骂骂咧咧地走了。李志扔掉树枝，走到王浩身边，
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吧，耗子？以后放学等我一起走！
”王浩看着李志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红的脸，和额角渗出的细汗，
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暖流和安全感。那一刻，他确信，李志就是他可以毫无保留信任的兄弟。
中考前，两人一起熬夜复习，互相抽查知识点，互相打气。最终，
他们一起考入了县里最好的高中，而且，幸运再次降临，他们又在同一个班级。
第二章：青葱岁月的烙印高中生活是紧张而充实的。青春的画卷上，
不再只是弹珠和河边的星星，多了对未来的憧憬，也多了懵懂的心事。高二那年，
王浩暗恋同班的一个文静女孩。他偷偷写了情书，却犹豫了半个多月不敢送出去。
李志发现了他魂不守舍的秘密，一把抢过情书，看完后哈哈大笑：“耗子，行啊，
文笔不错嘛！不过光写不行，得行动！”在李志的“策划”和“掩护”下，
王浩终于在一个放学后的黄昏，红着脸把情书塞到了女孩手里。
虽然后来女孩委婉地拒绝了他，但那次“壮举”本身，
以及李志陪在他身边、听他倾诉失恋烦恼的夜晚，都成了青春记忆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没事，耗子，好姑娘多的是！等上了大学，哥们儿帮你物色更好的！”李志搂着他的肩膀，
递给他一罐偷偷买的啤酒。高考像一场战役，他们依然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填报志愿时，
两人反复商量，最终决定报考同一所位于省城辽吉市的重点大学。
幸运女神似乎格外眷顾这对好友，他们再次如愿以偿，不仅进入了同一所大学，
还鬼使神差地被分到了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级，甚至同一间宿舍。大学时光，
是他们友谊的黄金时代。一起上课，一起在图书馆占座，一起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
一起在宿舍里熬夜打游戏、看球赛、聊人生。他们熟悉彼此的作息、口味、甚至暗恋的对象。
大二那年冬天，王浩得了重感冒，高烧不退。李志逃了课，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前，
给他换额头上的湿毛巾，跑上跑下地买药、打饭。晚上王浩烧得迷迷糊糊，
感觉有人一直在帮他掖被角。第二天早上醒来，看到李志蜷缩在旁边的空床上，
眼下带着青黑，睡得正沉。那一刻，王浩觉得，兄弟大概就是异父异母的亲人。
他们也并非没有分歧。大三时，对于毕业后的规划，两人第一次产生了较大的争论。
王浩想回老家县城，考个公务员，过安稳平淡的生活。李志则向往大城市的机遇和挑战，
想留在辽吉市打拼。“耗子，回去多没劲啊！县城就那么点大，一眼望到头。留在辽吉，
机会多，我们一起创业怎么样？”李志激情澎湃地规划着。“志哥，我知道你心气高。
但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他们希望我回去。而且，我觉得小地方也挺好，压力小。
”王浩轻声解释。争论最后，谁也没能说服谁。但那并没有影响他们的感情。
李志用力捶了一下王浩的胸口：“行！人各有志！不管你是在辽吉还是回老家，
你都是我李志最好的兄弟！咱们约定好了，以后每年至少聚两次！平时电话、视频不能断！
谁先结婚，另一个必须当伴郎！有孩子了，都得认对方当干爹！”“一言为定！”王浩笑着，
用力回捶过去。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永远不会分开。
第三章：双城记，友谊未央毕业如期而至。火车站台上，充满了离别的伤感。
李志留在了辽吉市，凭借出色的能力和热情，很快在一家颇具规模的科技公司找到了工作。
王浩则回到了老家县城，经过一番努力，顺利考入了县公安局，被分配在户籍科，
成了一名平凡但安稳的小民警。距离，并没有稀释他们的友谊。最初的三年，
他们严格恪守着毕业时的约定，甚至做得更好。现代通讯技术成了连接两颗心的桥梁。
几乎每隔两三天，他们就会通一次电话，时长从十几分钟到一两个小时不等。
聊工作上的趣事和烦恼，聊大学同学的近况，聊最新的游戏和电影，甚至聊家里催婚的压力。
微信视频更是家常便饭，常常是开着视频，各做各的事，偶尔抬头说一两句，
感觉对方就在身边。最经典的是他们的“云喝酒”时光。周五或周六晚上，约好时间，
各自准备好啤酒和小菜，打开视频，隔着几百公里的屏幕，举杯共饮。“来，耗子，走一个！
”“志哥，干了！”欢声笑语透过屏幕传递，仿佛从未分离。有时候聊到兴起，
会一直到深夜，直到其中一人歪在沙发上睡着，视频才在另一人的轻笑中挂断。
游戏也是他们重要的纽带。他们约定好时间，一起上线“开黑”，
在虚拟的世界里继续并肩作战。王浩操作细腻，李志战术大胆，配合默契，
常常能打出精彩的操作。赢了互相吹捧，输了笑着甩锅，仿佛又回到了大学的宿舍时代。
每年的聚会，更是雷打不动的仪式。春节放假，是必然要见的。王浩会提前准备好老家特产，
李志也会带回辽吉市的时髦礼物。从大年初二开始，几乎天天腻在一起，不是你家就是我家，
或者约上几个老同学，喝酒、打牌、回忆往昔。
双方的父母早已把对方的孩子当成了自家子侄，李志妈妈做的红烧肉，王浩爸爸珍藏的好酒，
都是聚会时必不可少的。除了春节，他们总会再想办法见一面。
有时是“五一”或“十一”长假，李志抽空回老家；有时是王浩利用年假，去辽吉市找李志。
王浩记得有一次，他休年假去辽吉，李志那周正好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总结会，
关系到晋升。但李志还是请了半天假，专门到火车站接他，晚上陪他吃饭，安顿好他之后，
又匆匆赶回公司加班到凌晨。王浩过意不去，李志却摆摆手：“会议哪天都能开，
兄弟不是天天能见的！没事，我年轻，熬得住！”还有一次，
王浩单位组织去辽吉市学习培训一周。李志得知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
每天晚上准时出现在王浩培训基地的门口，带他吃遍辽吉的美食，逛遍辽吉的夜景。
王浩的同事们都羡慕不已：“王浩，你这朋友，真够意思！”王浩心里充满了自豪。
这三年里，他们见证了彼此人生的重要阶段。王浩和相亲认识的张雅感情稳定，
准备谈婚论嫁。李志也交了一个女朋友，是辽吉本地的姑娘，带出来一起吃过饭，
漂亮又大方。他们都觉得，友谊在时间和距离的考验下，不仅没有褪色，
反而因为彼此的成熟和珍惜，变得更加醇厚。他们坚信，这份情谊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直到白发苍苍。第四章：裂痕，无声的降临变化来得悄无声息，像初冬的薄雾，
起初并不引人注意，却渐渐弥漫，遮蔽了原有的清晰。那是他们毕业后的第四个年头。
一个普通的周五晚上，王浩处理完户籍大厅的最后一份材料，伸了个懒腰，
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给李志发微信：“志哥，老时间，上线搞两把？新赛季开了！
”过了一会儿，李志回复了，只有简单的几个字：“今晚不行，约了同事吃饭。
”王浩愣了一下，心里掠过一丝小小的失落，但很快释然。毕竟大家工作了，应酬难免。
他回复：“行，那你们吃好喝好，周末再约。”周末，王浩再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