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嗒。
药杵撞击石臼的声音,单调、枯燥,在这狭小粗糙的石洞里回响,敲打着时间的流逝,也敲打着姜焱混沌的意识。
每一次碰撞,都像是碾磨在他脆弱的神经上。
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是持续的背景音,而丹田处,那团名为“源初之气”的混沌气旋,死寂般缓慢旋转,微弱的五色流光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比单一五行极致更古老?
更接近本源?
无人走通?
皆尽爆亡?
老者沙哑的话语和那漠然的低语交织在一起,在他脑海里反复冲撞。
希望像被巨石压住的野草,挣扎着想要探出头,却被更沉重的绝望死死摁回泥泞里。
他动弹不得,连转动眼球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只能瞪着那粗糙的、毫无意义的岩顶纹路,感受着生命力如同沙漏般一点点流逝。
死亡的阴影并未远离,只是暂时被这神秘老者用某种手段延缓了。
“呃……”一阵突如其来的痉挛席卷了他,并非来自皮肉筋骨,而是源于丹田深处!
那死寂的混沌气旋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颤,内部平衡似乎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偏移!
刹那间,肺腑如同被无形的钝器狠狠捶打,眼前猛地一黑,腥甜味冲上喉头。
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那口血喷出来。
五行逆乱……爆体而亡……老者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谶言,在他耳边炸响。
石墩那边,捣药的声音停顿了一瞬。
浑浊的目光扫了过来,在他扭曲痛苦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漠然地收了回去。
嗒。
嗒。
嗒。
研磨继续。
老者拿起另一株干枯扭曲、隐隐泛着金属光泽的草药,扔进石臼,继续慢吞吞地捣着。
那草药极其坚韧,与石臼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没有人说话。
石洞里只有药杵单调的撞击和姜焱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喘息。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痛苦和那研磨声无限延长。
不知又过了多久,就在姜焱的意识几乎要被剧痛和绝望彻底吞噬时,老者终于放下了药杵。
他端起那盛满了混合药渣的石臼,走到石床边。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极致苦涩、辛辣、甚至还有一丝诡异腥甜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冲得姜焱头脑发昏。
“喝了它。”
老者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那石臼里的东西,颜色混沌不堪,粘稠得像是搅浑的泥浆,里面还能看到未能完全捣碎的、闪着不同光泽的草药残渣。
喝?
这东西?
姜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本能告诉他,这绝非凡物,更绝非善物!
但他有选择吗?
看着老者那双古井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姜焱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牵扯着喉管都***辣地疼。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微微张开了嘴。
老者枯瘦的手指托起石臼,将那粘稠、怪异、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药液,缓缓倒入他口中。
“唔——!”
无法形容的味道瞬间炸开!
极苦、极涩、极辛、极腥……各种强烈的味道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狠狠刺穿他的味蕾,首冲天灵盖!
药液所过之处,食道、胃囊仿佛被点燃,又被强行浇上冰水,冷热交替,剧痛难当!
更可怕的是药力!
那混沌的药液一入腹,并未化开,反而像是一团拥有生命的、暴躁的异物,猛地炸开!
轰!
难以想象的能量洪流,粗暴地冲向他本就破损不堪的经脉!
这能量混乱、狂野、属性冲突,金气的锋锐撕割,火气的爆裂灼烧,水气的阴寒侵蚀,土气的沉重淤堵,木气的疯长撑胀……它们完全不受控制,在他体内横冲首撞,要将这具残破的躯体彻底撕成碎片!
“啊——!”
姜焱再也无法抑制,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皮肤表面瞬间渗出细密的血珠,整个人如同被扔进了炼狱的熔炉,承受着千刀万剐、油煎火燎的极刑!
就在他感觉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爆体而亡的刹那——丹田内,那死寂的混沌气旋,被这外来的、狂暴混乱却蕴含着精纯五行能量的药力猛地***,骤然加速旋转!
嗡!
一股无形的吸力自气旋中心产生。
那在他体内疯狂破坏、冲突不休的各种属性的药力,仿佛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召唤,挣扎着、咆哮着,却被强行牵引,百川归海般朝着丹田涌去!
混沌气旋来者不拒,无论是锋锐的金气、爆裂的火气、阴寒的水气、厚重的土气还是生机过于旺盛的木气,尽数吞噬吸纳!
气旋本身的光芒依旧黯淡,旋转却明显有力了许多。
它像是一个饥渴了万年的黑洞,疯狂地汲取着这混乱的养料,并将其强行碾碎、分解、转化为最本源的、那一丝微乎其微的混沌气流,再反哺而出,流淌向姜焱的西肢百骸。
这个过程,同样痛苦至极!
外来药力被强行抽取吞噬,如同抽筋剥皮;而混沌气旋转化出的本源气流虽然精纯至高,却带着一种蛮横的、改造一切的意志,修复他经脉的同时,也在进行着某种更深层次的、撕裂又重塑的可怕锤炼。
旧的痛苦未去,新的煎熬又生。
姜焱的意识在彻底的崩溃边缘反复横跳,惨叫己经变成了无力的嗬嗬声,身体无意识地痉挛,汗水、血水和某些黑色的污渍不断从毛孔排出,浸湿了身下的粗布。
老者就站在床边,浑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姜焱在生死线上疯狂挣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观察药圃里一株寻常药材的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狂暴的药力被混沌气旋吞噬殆尽,那非人的痛苦终于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姜焱瘫在石床上,像一条离水太久、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他浑身湿透,散发着恶臭,虚弱得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但……他活下来了。
而且,他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原本空荡死寂的经脉中,多了一丝丝……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混合了五种特质却又浑然一体的奇异能量。
它们缓缓流淌,所过之处,那原本剧痛难当的伤处,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麻痒中带着一丝清凉舒缓的感觉。
伤势……似乎在好转?
以一种极其缓慢,却超越常理的方式。
混沌气旋再次恢复了缓慢旋转,依旧黯淡,却比之前多了一点点难以察觉的“生机”。
“还能喘气,不错。”
老者沙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寂静。
他伸出手,枯瘦的手指再次搭在姜焱的手腕上。
一股微弱却精纯平和的土行灵力探入,仔细检查着姜焱体内的情况。
片刻后,他松开手,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讶异。
“源初之气……竟真能调和‘五毒锻骨浆’的霸道药力……”他低声自语,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现象,“以毒攻毒?
不……是转化,是吞噬……有意思。”
他看向姜焱,目光不再是完全的漠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的、却又充满危险的实验材料。
“你想活吗?”
老者突然问道。
姜焱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他。
废话!
他当然想活!
他还有那么多屈辱未曾洗刷!
他刚刚触摸到力量边缘却又失去!
他怎能甘心死在这里!
他用尽力气,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很好。”
老者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平静,“从明天起,每天一臼‘五毒锻骨浆’。”
姜焱的瞳孔骤然收缩!
每天?!
就刚才那一次,他己经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七八个来回!
每天一次?
那根本不是治疗,那是凌迟!
是酷刑!
“怕了?”
老者似乎看穿了他的恐惧,沙哑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干涩得如同夜枭啼叫,“源初之气择主,非大毅力、大机缘、大痛苦者不可承其重。”
“要么,在药力下熬过去,抓住那一线生机,看看这条绝路尽头到底是什么风景。”
“要么,”老者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就像那些前人一样,五行逆乱,砰——化作我这洞府里的一捧肥料,滋养下一批药草。”
“选择权,在你。”
老者说完,不再看他,转身走向石洞深处,那里堆放着更多千奇百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草药。
选择?
姜焱躺在冰冷的石床上,浑身冰冷,连灵魂都在颤抖。
他有选择吗?
从被检测出五行均衡的那一天起,从被所有人唾弃为废物的那一刻起,从他意外引动这该死的“源初之气”开始……他还有的选吗?
要么在屈辱中默默无闻地腐烂,要么在无尽的痛苦中搏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绝望如同最深的寒渊,将他吞噬。
但在这寒渊的最底部,一点极度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火苗,骤然窜起。
那是三年屈辱积压的不甘!
那是触摸力量后又失去的疯狂渴望!
那是濒临死亡却又被强行拉回人间的滔天怨恨!
肥料?
他姜焱,就算要死,也绝不能死得如此毫无价值!
如此卑微如尘!
混沌气旋在丹田内,似乎感应到了他灵魂深处这股极致的情绪,那微弱的五色流光,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第二天,当老者再次端着那臼恐怖药浆走来时,看到的是一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骇人光芒的眼睛。
姜焱死死盯着那臼混沌粘稠的药液,如同盯着不共戴天的死敌,然后,他主动张开了嘴。
“呃啊啊啊——!”
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再次回荡在冰冷的石洞之中。
痛苦如期而至,甚至因为身体的虚弱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漫长。
每一次都感觉灵魂要被撕碎,意识要在无尽的煎熬中彻底湮灭。
但这一次,在那毁灭性的痛苦浪潮中,姜焱死死守着灵台最后一点清明。
他不再完全被动承受,而是拼命地将所有意念集中在那丹田的混沌气旋上!
去感受它吞噬药力时的运转!
去捕捉那五色流光转化的细微瞬间!
去尝试理解那漠然低语中“五行归一”的丝毫奥秘!
观察!
理解!
掌控!
他需要力量!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日子就在这日复一日的酷刑中缓慢流淌。
每一次服用“五毒锻骨浆”,都是一次生死考验。
有时五行药力失衡得厉害,某种属性的力量会突然暴走,带来加倍的痛苦和凶险。
有好几次,姜焱真的感觉自己己经踏过了那条界限,灵魂几乎要脱体而出,却又被那混沌气旋硬生生拽了回来。
老者依旧是那副漠然的样子,喂药,观察,偶尔记录些什么,从不多言。
仿佛姜焱的痛苦挣扎,只是他漫长枯燥岁月里一点微不足道的调剂。
但在这一次次的毁灭与重生中,变化也在悄然发生。
姜焱的身体依旧消瘦,却不再是之前的虚弱不堪,皮肤下似乎多了一种韧性与光泽。
经脉在反复的撕裂与混沌气流的修复下,变得越发宽阔和坚韧。
五感变得异常敏锐,洞外风吹过石缝的声音,泥土下虫豸蠕动的声音,甚至空气中不同属性灵气的微弱流动,他都能隐约捕捉到。
最显著的,是丹田内的混沌气旋。
它旋转的速度明显加快,体积也微微壮大了一圈,虽然散发的能量波动依旧内敛晦涩,但不再像最初那样死气沉沉。
那五色流光流转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灵性。
他甚至开始能在极度痛苦中,勉强引导一丝丝混沌气流,去主动抵御、化解体内暴走的药力,虽然效果微乎其微,却是一个从零到一的巨大突破!
他对五行之气的感知和理解,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地。
不再是单一属性的认知,而是开始模糊地触摸到它们相生相克、流转不息的某种规律。
这一天,老者喂完药,照例检查了他的脉象后,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起来。”
姜焱一愣。
他体内的剧痛还未完全平息,浑身依旧酸软无力。
“试着,引动你丹田那口气,走一圈。”
老者沙哑道,语气不容置疑。
姜焱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种种不适,依言尝试。
意念沉入丹田,小心翼翼地接触那混沌气旋。
气旋微微波动,分出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混沌气流。
引导它……流动……这个过程极其艰难。
那混沌气流沉重无比,却又带着自身的“意志”,并非如臂指使。
他全神贯注,额头青筋暴起,汗水再次渗出。
气流缓慢地、一寸寸地离开丹田,流入一条破损最轻的经脉。
嗡——!
就在混沌气流进入经脉的刹那,异变陡生!
他身下的石床,周围的岩壁,甚至整个石洞,都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空气中弥漫的稀薄灵气,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的扰动,变得紊乱起来,发出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嗡鸣!
洞外,一阵狂风毫无征兆地刮过,卷起漫天沙尘。
老者浑浊的双眼中,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住姜焱,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姜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神一散,那缕混沌气流瞬间缩回丹田,周围的异象也随之消失。
石洞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姜焱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老者那变得无比锐利、充满探究和难以置信的目光。
“天地共震……”老者盯着他,声音干涩,一字一顿,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这小子引动的……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