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满门抄斩那日，血染红了长街。我爹的至交，权倾朝野的小叔顾长渊，
将我从尸山血海中捞了出来。京中皆言，他留下我这个罪臣之女，
不过是觊觎我那张肖似先皇后的脸。直到我及笄夜，他撞见我潜入他的寝殿。
我怀里抱着他染着体香的内袍，一遍遍描摹着衣襟上的麒麟暗纹，唇间溢出的，
全是他的名字。那夜之后，他开始将一个个舞姬伶人带回王府。他将我召至跟前，
命我亲手为那些人奉上酒盏，看她们在他怀中婉转承欢，用最不堪的香艳画面，
碾碎我卑微的痴念。最后，他下旨要将我赐婚给他为我挑选的男人。我以金簪抵住心口，
“王爷，若我死了，你会为我流一滴泪吗？”01“你要娶长公主？”我的嗓音抖得不成调，
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碴里滚出来的。顾长渊没避开我的视线，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点了头。这个动作，干脆利落，
像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烙穿了我的心口。明明是七岁那年，他亲口许诺，会护我一世周全。
那年侯府蒙冤，满门三百余口，尽数成了刀下亡魂。滔天的血色从朱门里涌出，
染红了整条长街。七岁的我，藏在狗洞里，眼睁睁看着爹娘身首异处。是顾长渊，
我爹生前唯一信赖的至交，将我从尸山血海里捞了出来。我记得他蹲下身，
用他那骨节分明的大手，一点点抹去我脸上的血污。“阿朝，别怕。”“从今往后，
我便是你的倚仗。”这句承诺，字字句句都刻进了我的骨血，至今仍在灼烧。
可顾长渊他显然忘了。忘得一干二净。如今，他不仅要把我嫁给别人，他自己也要另娶新妇。
我嘶声喊道，“顾长渊，我不准你娶别的女人！”顾长渊的眉峰瞬间拧紧，
他抬手按了按刺痛的额角。“阿朝，别胡闹！”“你与安平侯世子的婚事，是陛下亲赐，
容不得你任性。”“我娶长公主，也是为了保全你。你顶着罪臣之女的名头，若非如此，
将来如何立足？”我嘴角扯开一抹凄绝的弧度。“保全我？”“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担！
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保全我！”我的目光扫过梳妆台，猛地拔下发髻间的金簪，
簪尖一转，死死抵住自己的心口！“小叔，我用命来担，你看够不够。”“王爷，若我死了，
你会为我流一滴泪吗？”顾长渊看见我这副疯魔的样子，脸色骤变，一步就冲到我面前。
“沈知朝，你敢……”他伸手就来夺我手里的金簪！锋利的簪尖瞬间划破了他宽大的手掌，
滚烫的血珠立刻从他紧攥的指缝中渗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心惊肉跳地，对我低吼。
“你疯了？！”他的声音里浸透了从未有过的惊怒与后怕，眼里只剩下全然的震动。
我嘴角极其缓慢地，近乎扭曲地扬起一个极浅的笑。我是疯了！可这疯，
也是他一手逼出来的。我抬起头，看着他眼瞳里只映着我一人倒影的惊慌。多久了？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只看着我一个人了？02“长渊！你的手！”一道娇柔的女声响起，
长公主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急着要去抓顾长渊流血的手。
她淬着毒的目光狠狠剐向我。“沈知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忤逆长渊！”我走向长公主，
扬手，“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甩在她那张让我作呕的脸上。“你也配直呼他的名讳？
”我冷笑，“别以为他为了安抚朝局，应下与你的婚事，你就能登堂入室了！说到底，
你不过是他权衡利弊的一颗棋子。”我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看我。“还有，这王府的女主人，
永远轮不到你。下次再让我听见你踏足此地，我见一次打一次。”说完，我甩开她，
从柜子里翻出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走到顾长渊面前。我小心翼翼托起他的手。
他的手掌依旧宽厚有力，只是那道伤口深可见骨，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淌。这双手，
平日在朝堂上执笔定夺天下事，此刻却为了我，变得一片狼藉。长公主站在一旁，
气得浑身发抖。“你说的，不算！”她看向顾长渊，强撑着姿态，“长渊，你说过会娶我的，
你不能食言。”“本王会娶你。”顾长渊抽回手，任由我为他包扎，目光却冷得掉渣。
他拉住了长公主的手。小时候我每次从噩梦中惊醒，都是顾长渊的手掌覆在我的额头，
无声地安抚。而现在，他的手牵着另一个女人。顾长渊刻意与我隔开一步。“下月初八，
是你的婚期。”“正好，同一天，本王会迎娶长公主。她以后，便是你名正言顺的小婶。
”他顿了顿，视线终于落回我脸上。“还有，你既然容不下她。”“这几日，
本王会搬去宫里住。”我看着顾长渊，忽然笑了。“小叔，我发誓，我绝不会让你娶成她。
”03大婚当日，顾长渊终于回了王府。我站在廊庑下，看着他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你当真要娶，是吗？”我死死抓着冰冷的朱漆廊柱，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
顾长渊没有立刻作答。许久，他缓缓转过身，那双幽深的眸子望过来。然后，他点了头。
“你的喜轿，稍后就到，我便不送了。”“沈知朝。”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吓人。
“以后……好自为之。”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廊柱上的雕花，那动作不像摩挲，
更像一场无声的决绝。府外，迎亲的鼓乐声喧天响起。
我透过月洞门看见那顶八抬大轿停在门口。安平侯世子一身红衣，骑在马上，等着他的新娘。
顾长渊最后扫了我一眼，终究还是转身，大步跨出了王府大门。马蹄声渐行渐远，
我眼睁睁看着他去迎娶另一个女人。他都不要我了，那这个王府我也不要了。
我猛地转身冲回寝居。这些年他赏赐我的一切，我都狠狠地砸向地面！
玉如意、珊瑚树、琉璃盏、博古架……所有触手可及的珍宝都被我疯狂地扫落、摔碎！
老管家福伯听到动静立马冲了进来。他一脸无奈地看着我，“小姐，您闹也没用啊，
王爷的决定，从来不会改的。”我冷冷地看向福伯，“滚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福伯站在门口，差人快马加鞭去给顾长渊送信。“王爷！
”“小姐她、她把您赏的东西全砸了！”远处隐约传来顾长渊冷漠的回应。“随她去，
砸了东西能消气也好。”“到底是小孩子心性，等她嫁了人，为人妇了，自然就懂事了。
”我所有的动作，在这一刻骤然僵住。刺骨的寒意漫上心尖。随我是吗？好。
既然他非要我嫁，那我只能用我的方式，不嫁除了他以外的男人。顾长渊，你我之间，
从来没有生离，只有死别。04我笑着锁死了殿门，从妆匣最底层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
我毫不犹豫地走到窗边，拔掉瓶塞，将里面的毒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
带着一股决绝的腥甜。床头那个他亲手雕的木头小人还歪着脑袋，安静地看着我。
那是我八岁生辰时，他熬了三个通宵为我雕的。那些没有他陪伴的日夜，
我只有抱着它才能安睡。桌上摊开的画卷，那上面每一笔，都是我偷偷画下的他的侧影。
从八岁到现在，是我赌上性命的珍藏。如今，这一切，都要连同我的痴念，一起化为灰烬了。
福伯在外面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他带人撞门。才发现殿门已经被我从里面死死闩住。
他对着外面派去报信的人，嘶声力竭地吼。“快！快去告诉王爷！”“小姐出事了！！
”福伯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殿门传来，彻底变了调。“小姐服毒了！”“她把自己锁在寝殿，
我们撞不开门！”“她是要寻死啊！”“王爷！您快回来啊！！”福伯的声音惊恐到撕裂。
“小姐！小姐她不应我们！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啊！”我拖着开始发软的身体，
一步步爬上王府最高的观星台，回头看了看身后那扇紧闭的殿门。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顾长渊从还未停稳的马上翻身跃下，他抬起头。那一瞬间，
他脸上所有的冷漠、疏离、从容尽数碎裂。他的身躯控制不住地颤抖，几乎站不稳。“阿朝！
下来！！！”他的嘶吼声划破长空。我已经……多久没听过他这样喊我的名字了？
我冲他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努力扯出一个极淡的笑。“顾长渊，我说过的，我不准你娶她。
”“还有，除了你，我谁也不嫁。”腹中绞痛越来越烈，黑色的血顺着我的嘴角淌下。
顾长渊的眼中被彻底的恐惧覆盖。他像是失了魂般要往观星台上冲，
却被侍卫和福伯死死拦住！“阿朝！是我错了！我不娶了！”“婚事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只是想断了你的念想！我只是想让你好好嫁人，过安稳日子！”“你不想嫁，
我们就不嫁！我不逼你了！我再也不逼你了！”“你下来！我求你……下来好不不好？
”他一遍遍地喊着，那双总是运筹帷幄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卑微的哀求和无边的惊惶。
我看着他，终于轻轻开口。“不好。”“小叔，我说过的，若我死了，你会为我流一滴泪吗？
”话音落下，我闭上眼睛，身体向后倒去。05我坠落的瞬间，顾长渊疯了般挣开所有人。
他想冲过来接住我，却晚了一步。“砰——”我重重摔在观星台下的青石板上，
腥甜的血液从口中喷涌而出，在地面上晕开一滩刺目的黑红。顾长渊跌跌撞撞地扑到我身边，
颤抖着将我抱进怀里。那有力的臂膀死死环住我，我能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震动。“阿朝！
”“阿朝你别吓我！睁开眼看看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那张平日里沉稳冷峻的脸此刻写满绝望。我努力睁开眼，看见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红得吓人，
眼角有水光。血不断从我嘴角涌出，我想说话，喉咙里全是血腥气。我只能无力地笑着看他。
我累了。真的太累了。我想要的，从来都不多。只是想让他的眼里，能有我。真好，
这一刻他终于只能看见我了。“快！快传御医！”顾长渊的声音撕裂般传来，“快点！
”福伯慌忙派人去请，其他下人也乱作一团。“阿朝，你撑住，御医马上就到。
”顾长渊紧紧抱着我，我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有多久，他都没有这样抱过我了。
小叔，你的怀抱，真暖啊。暖得我好想就这么睡过去。血越流越多，
我感觉意识在一点点抽离身体。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宫里派来的人到了。“脉象微弱！
毒已攻心！”御医的声音很急。“能救回来的，对吧？”顾长渊问御医，“她能活下来的，
对吧？”没人敢回答他。我恍惚中想起小时候染了风寒的那个夜里。也是他握着我的手，
反复说着没事的。我被抬进寝殿，顾长渊的手心全是冷汗，却依然死死握着我。“阿朝，
你要撑住。”他反复念着这句话，像是在说服他自己。这时，长公主也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
“顾长渊！你竟敢就这么走了？！你把本宫的颜面置于何地？！宾客们都还在等着！
”顾长渊回头看她，眼神冷得能杀人。“滚。”“你说什么？”长公主不敢置信。“本王说，
滚。”顾长渊一字一顿，“大婚取消，本王不娶了。”长公主的脸瞬间惨白。“你为了她？
”“她都要死了！你还要为了她，毁了你我的婚事？”“对。”顾长渊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如果她死了，本王此生再不言娶。如果她活着，本王也不会再娶你。”“顾长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