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坐上龙椅那天，我站在下面，看着他。十年，我把他从一个没人理的皇子，
推到了这个位置上。他今天，真好看。太监扯着嗓子喊：“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我笑了。该封我当皇后了。太监接着喊：“……册封太傅顾道之女顾婉儿，
为中宫皇后，钦此！”我脸上的笑，僵住了。顾婉儿？顾道？那个害死我全家的仇人？
我抬头，死死地看着萧玄。他没看我，他的眼睛，看着缓缓走上来的顾婉儿，全是温柔。
周围的人跪下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只有我站着。
整个大殿，我站着，像个傻子。顾婉儿走到萧玄身边，站住。她回头，对着我，笑了。那笑，
像刀子。萧玄终于看了我一眼。他的声音，从龙椅上传下来，冷的掉渣。“沈凝，见君不跪，
该当何罪？”我没说话。他又说：“只有她，才配站在朕的身边。”我懂了。我的心，
被这句话，捅穿了。十年谋划，十年付出，换来一句“只有她配”。我爹，我娘，我哥哥，
我全家七十二口人的命，换来一句“只有她配”。我的手，在袖子里，掐出了血。我看着他，
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他移开视线，不看我。“来人。”他喊。两个太监走过来，
抓住我的胳膊。“皇后册封大典，不见血。”他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把她带下去，
关进天牢。”我被拖着走。我挣扎，我想问清楚。我的嘴，被一个太监死死捂住。我看着他，
看着他给顾婉儿戴上凤冠。我看着他们两个，接受百官朝拜。我看着我亲手打造的盛世，
成了我最大的笑话。我的眼睛，流不出泪。只有血。心里的血。2我在天牢里，呆了三天。
没人送饭，没人送水。我靠着墙，快死了。第四天，牢门开了。萧玄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龙袍，这里又脏又臭，他皱着眉。他走到我面前，站住。“你瘦了。”他说。
我看着他，没说话。我现在，没力气说话。他蹲下来，捏住我的下巴。“还在怪我？”他问。
我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像砂纸。“为什么？”我还是问这句。他松开手。“没有为什么。
”他说，“她是顾道的女儿，顾道是丞相，朕需要他。”“所以，就牺牲我？”我问。
“不是牺牲。”他说，“是成全。”成全？我笑了，笑得咳出了血。“沈凝。”他看着我，
“你跟了我十年，你该懂事。”懂事？我全家被顾道害死，你要我看着仇人的女儿当皇后，
这叫懂事？“萧玄。”我喊他的名字，“你看着我的眼睛。”他看着我。“你的心，
是铁做的吗？”我问。他沉默了。过了一会，他说：“朕今天来，是给你一个选择。
”一个太监，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一杯酒，一道圣旨。“这杯是毒酒。
”萧玄指着酒杯，“喝了，朕会追封你为贵妃，厚葬你，保你沈家最后的名声。
”他又指着圣旨。“这道圣旨，是废你所有功劳，打你进冷宫，永世不得出。”他看着我。
“你选一个。”我看着他，看了很久。我看到了，他眼睛里，没有一点点的不舍。全是冷漠。
十年的感情，十年的扶持，原来，什么都不是。我懂了。帝王，没有心。我笑了起来。
“我选。”我说。我伸手，拿起了那杯酒。“我祝你和顾婉-儿，百年好合，断子绝孙。
”我看着他，一口，把酒喝了下去。酒很烈，烧得我喉咙痛。很快，我的肚子，像刀绞一样。
我倒在地上，蜷缩起来。我看到萧玄站起来，转身，走了。他没有回头。一眼都没有。
我的意识，慢慢模糊了。我最后看到的，是牢房顶上，那个小小的窗户。外面，天亮了。
我的天，黑了。3我没死。那酒，是假的。不是萧玄发善心，是我自己，早就准备好的。
三年前，我就收买了那个给他送毒酒的太监。我让他把真的毒酒，换成了能让人假死的药。
我赌的，就是今天。我赌他，会为了顾婉儿，为了他的皇位，毫不犹豫地弄死我。我赌赢了。
也输得一塌糊涂。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棺材里。很黑，很闷。
我推了推棺材盖，推不动。我开始害怕。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声音。“小姐，是你吗？
”是张伯。我家的老管家。“是我！”我喊。棺材盖，被推开了。光照了进来，
我看到了张伯的脸，他满脸都是泪。“小姐，你受苦了。”他说。我从棺材里爬出来。
这里是一个乱葬岗。我的“尸体”，被随便扔在了这里。“张伯，我们快走。”我说。
张伯点点头。他扶着我，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他说，那个被我收买的太监，
冒险通知了他。他花光了所有积蓄，买通了运尸体的杂役，才把我换了出来。“小姐，
京城不能待了。”张伯说，“我们去江南，再也不回来了。”我摇摇头。“不。”我说，
“我不走。”我要回去。我要看着萧玄，看着顾婉儿，看着他们，怎么死。我要把我失去的，
一样一样，拿回来。张伯看着我，叹了口气。“小姐，你这是何苦。”“不苦。”我说，
“能报仇，就不苦。”我们走到乱葬岗的边缘。突然，前面出现了一队人马。
他们穿着黑衣服，拿着刀，是皇宫的禁卫。为首的，是顾婉儿身边最得力的手下，李总管。
“沈小姐，皇后娘娘有请。”李总管笑着说，那笑，像毒蛇。我心里一沉。暴露了。顾婉儿，
比我想的，更狠。她连我的尸体，都不放过。“张伯，你快跑！”我推了张伯一把。“小姐，
我不走！”张伯挡在我面前。“跑啊！”我吼他。张伯看了我一眼，那眼神，
像在看自己的女儿。他突然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了出去。“抓住他！”李总管喊。
几个禁卫，追了上去。我明白张伯想做什么了。他想用他自己，引开这些人。我不能让他死。
我追了上去。但是，我太虚弱了。我跑不动。我眼睁睁地看着，一把刀，捅进了张伯的后心。
他倒在地上。眼睛，还看着我的方向。嘴巴动了动。他在说：“小姐，活下去。
”4张伯死了。死在我面前。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全世界，都安静了。
我看着张伯的尸体，看着他身下，流出来的血。红色的，热的。和我爹娘死的时候，一样。
李总管走到我面前。“沈小姐，现在可以跟我们走了吧？”他笑着说。我没有看他。
我走到张伯身边，蹲下。我伸手，想把他睁着的眼睛，合上。我的手，抖得厉害。合不上。
他的眼睛，就那么看着我。好像在问我，为什么救不了他。“把他埋了。”我对李总管说。
李总管愣了一下。“皇后娘娘还等着呢。”他说。“我说，把他埋了。”我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我自己都害怕。李总管看着我的眼睛，他好像被吓到了。他挥了挥手。两个禁卫，
过来，把张伯的尸体，拖到一边，随便挖了个坑，埋了。我看着那座新坟。里面，
埋着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对我好的人。我站起来，跟着李总管走。我被带回了皇宫。
不是天牢，是顾婉儿的凤仪宫。她坐在主位上，喝着茶。看到我，她笑了。“妹妹，
你命真大。”她说。我没说话。“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她放下茶杯，“你那个老奴才，
对你倒是忠心。”我看着她，我的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你想怎么样？”我问。
“不想怎么样。”她说，“就是想让你看看，现在，谁才是主子。”她拍了拍手。
两个嬷嬷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根很粗的针，还有一碗黑乎乎的药。“这是宫里新来的规矩。
”顾婉儿说，“所有宫女，都要在脸上刺字，喝下哑药，这样，才不会乱说话。”她看着我，
笑得更开心了。“你不是喜欢谋划吗？”她说，“我今天，就废了你的嘴，毁了你的脸，
我看你，还怎么谋划。”两个嬷嬷，朝我走了过来。我退后。我撞到了柱子上。退无可退。
一个嬷嬷，抓住我的头发，把我的脸，按在桌子上。另一个嬷嬷，拿着那根烧红的针，
对着我的脸，刺了下来。我闭上眼睛。我知道，我完了。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住手！”是萧玄。他冲了进来。他看到眼前这一幕，愣住了。他一脚踹开那个拿针的嬷嬷。
他把我拉起来，护在身后。“顾婉儿！”他吼道，“你在干什么！”顾婉儿站起来，
她一点都不怕。“陛下，您忘了？”她说，“是您说的，她任我处置。”萧玄的脸，白了。
他看着我，眼睛里，是我看不懂的东西。是后悔吗？不，不可能。他只是觉得，他的玩具，
被别人弄坏了，他不高兴而已。我推开他。我走到顾婉儿面前。我看着她。“你今天，
弄不死我。”我说，“以后，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说完，我转身，走了出去。
没有人拦我。我知道，从今天起，沈凝，已经死了。活着的，是一个只有仇恨的，怪物。
5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我活下去，还能接触到信息的身份。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京城最大的青楼，醉春风。这里，是全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王公贵族，贩夫走卒，
都喜欢来这里。这里的头牌，叫红袖。据说，她能让当朝丞相，为她一掷千金。我要见的，
就是她。醉春风的门，不好进。我花光了张伯留给我的最后一点钱，买通了一个龟公，
才见到了红袖。她在顶楼的房间里，弹着琴。很美。“你找我？”她没抬头，问。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我说。她停下弹琴，抬头看我。她的眼睛，很亮。“什么交易？
”“我帮你，成为醉春风真正的主人。”我说，“你，给我提供一个住处，
和所有我需要的情报。”红袖笑了。“小丫头，你口气不小。”她说，
“你知道醉春风的后台是谁吗？”“知道。”我说，“是丞相，顾道。”红袖的脸色，变了。
“你怎么知道？”“我还知道，顾道只是把它当成一个敛财和收集情报的工具。”我说，
“你，只是他的一颗棋子。他随时，都可以换掉你。”红袖沉默了。我说的，是实话。
“我凭什么信你？”她问。“凭我知道，顾道有一个秘密账本，
记录了他所有贪污和卖官的证据。”我说，“这个账本，就藏在他的书房里。”这个秘密，
是萧玄告诉我的。那时候，我们还很好。现在，成了我报仇的刀。红袖站了起来。
她走到我面前，仔细地看着我。“你到底是谁？”她问。“一个想让顾道死的人。”我说。
她看了我很久。最后，她笑了。“好。”她说，“我答应你。”就这样，我在醉春风，
住了下来。我成了红袖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丫鬟。我给她梳头，磨墨。她给我，
源源不断的情报。我知道了，萧玄为了巩固皇位，提拔了很多顾道的人。整个朝廷，
快成了顾家的一言堂。我知道了，顾婉儿在宫里，过得很得意。萧玄，
几乎夜夜宿在她的凤仪宫。每一次听到这些消息，我的心，都像被针扎。但我脸上，
什么都看不出来。我在等。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顾家，万劫不复的机会。
6我需要一个帮手。一个在朝廷里，有分量，又跟顾家有仇的人。我想到了一个人。
镇远大将军，林威。林威的父亲，老将军林毅，就是被顾道陷害，战死沙场的。这个仇，
林威一直记着。但是，他没有证据，也斗不过顾道。只能忍着。我要做的，就是给他一把刀。
我让红袖，帮我约林威。红袖说，很难。林威从来不来这种地方。我说，我有办法。
我让红袖，传出一个消息。说醉春风，新来了一个舞女，她的舞姿，跟十几年前，
名动京城的舞姬“素影”，一模一样。而“素影”，是林威的母亲。林威，一定会来。
他来了。一个人，穿着便服，坐在大厅最不起眼的角落。我蒙着面纱，走上舞台。音乐响起。
我跳的，是“惊鸿舞”。那是我娘，教我的。我娘，跟林威的母亲，是闺中密友。这支舞，
她们曾经一起跳过。我跳得很用心。我把所有的思念，所有的仇恨，都跳进了舞里。
一曲结束。满堂喝彩。只有林威，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眼睛，红了。我走下台，
走到他面前。“将军，借一步说话。”我说。他跟着我，来到了后院。“你到底是谁？
”他问。我摘下面纱。他看到我的脸，愣住了。“你是……沈家的丫头？”他认出我了。
小时候，他来我家，见过我。“我是沈凝。”我说。林威的眼睛，睁大了。
“你不是……死了吗？”“是。沈凝已经死了。”我说，“活着的，是一个复仇的鬼。
”我把我的计划，告诉了他。他听完，沉默了很久。“我凭什么信你？
”他问了跟红袖一样的话。“就凭，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说，“而且，我能给你，
你最想要的东西。”“什么东西？”“顾道，通敌卖国的证据。”林威的呼吸，重了。
“你有证据？”“现在没有。”我说，“但很快，就会有了。”我看着他。“将军，
你敢不敢，赌一把？”林威看着我，他的眼神，在挣扎。最后，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好！
”他说，“我跟你赌！”我的棋局，终于有了第一颗，也是最重要的一颗棋子。顾道，
你的死期，不远了。7要扳倒顾道，不能急。他是一棵大树，根深蒂固。
要先把他周围的小树，一棵棵砍掉。还要断了他的水源。顾家最大的财源，是私盐生意。
他们勾结江南的盐商，垄断了整个南方的盐市，赚得盆满钵满。这事，做得非常隐秘。
但他们不知道，负责给他们运送私盐的船队头子，是我爹当年的旧部。我爹对他有救命之恩。
我通过红袖的情报网，联系上了他。他二话不说，就把顾家所有私盐交易的时间、地点，
都告诉了我。我把这些信息，整理好，交给了林威。我让他，不要自己动手。把这些东西，
匿名送给顾道的政敌，御史大夫，张承。张承是个老顽固，又臭又硬，最恨贪官污吏。
他跟顾道，斗了很多年，一直没占到便宜。这份大礼，他一定会喜欢。果然，第二天早朝，
张承就发难了。他拿着一叠厚厚的证据，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参了顾道一本。说他以权谋私，
贩卖私盐，祸国殃民。顾道当然不承认。他说张承血口喷人，是诬陷。两人在朝堂上，
吵得不可开交。萧玄坐在龙椅上，看着他们吵。他一句话都没说。最后，
他说了一句：“此事，交由大理寺，严查。”然后，就退朝了。我知道，萧玄想保顾道。
但是，证据确凿，他也不能做得太明显。大理寺卿，是顾道的人。查了几天，报上来的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