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阙之上,已非雷霆所能形容。那是天的震怒,是规则的绞杀,亿万道紫金色的电光如同咆哮的巨龙,将整个苍穹撕成碎片。虚空在燃烧,大道在哀鸣,这片天地正以最狂暴的方式,欲将中心那道红衣身影彻底抹去。
凌青予悬立于毁灭的风暴眼,红衣如血,迎风而起。她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挣扎,那双深邃的眼眸,倒映着崩坏的天地,却平静得像两口万年古井,波澜不惊。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双眼曾见证过八次类似的终末——以剑尊之躯力战而竭,以丹圣之身药尽而亡,以阵皇之魂反噬而灭……整整八世轮回,她尝试了所有的路,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结局:枷锁森严,此路不通
“第九次了……”她轻声自语,声音清冷竟压过了漫天雷鸣。那声音里没有不甘,只有一种历经无穷岁月洗礼后的疲惫与明悟。
“轮回八世,方知我对抗的并非这雷劫,而是铸就此方天地——那一道名为‘天命’的枷锁。”
前世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过心头,不是纷乱的画面,而是一种沉淀到灵魂深处的认知。她已然明白,在此界规则内修炼,就如同困于牢笼的鸟儿,无论飞得多高,终究触不到真正的天空。
念及于此,凌青予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冷冽到极致的弧度。那是一种彻底放下后的释然,也是一种对宿命最深刻的嘲弄。
她缓缓抬起手,并非结印抵抗,而是轻轻拂过额前被能量风暴吹乱的一缕青丝,动作优雅而从容。
“既然此路不通,”她仰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雷劫,看到了那冥冥中操控一切的无形之手,“那便……不渡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主动散去了周身所有护体神光。不是力竭,不是放弃,而是一种主动的选择——一种对既定规则的终极蔑视!轰!
毁灭性的雷光瞬间将她吞没。但想象中的形神俱灭并未发生,她的元神在雷光中化作一点璀璨到极致的光,如同逆流的流星,冲破时空壁垒,疾坠而去。
意识,如同沉入冰海深处的星,缓缓复苏。
首先感知到的是身体的沉重与脆弱。经脉滞涩,灵根深处传来隐隐的刺痛,像是被某种阴毒手段损伤过。凌青予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却早已在记忆中模糊的场景——她在凌云宗外门、凌家分配给她的那间简陋小屋,这一次她竟是回到了凌云宗。
蛛网暗结的房梁,陈旧的家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草药味。身体的虚弱感如此真切,与片刻前挥手间引动天地之威的巅峰之境,有着云泥之别。
她的内心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灵根受损,修为停滞在金丹初期,在家族中备受冷眼,被称为“废材”。这一切,对她而言,不过是一本早已读过一遍,知晓所有情节的旧书。
她过滤着记忆碎片,规划着破局的第一步。“家族大比是最近的跳板,须获得名次,才能进入宗门秘境……坊市的‘暗棋’,也该去启用了……”外界的一切纷扰,于她而言,都只是需要利用或排除的变量。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破旧的木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
一道纤细的身影怯生生地探了进来,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面容清秀,却带着营养不良的苍白。她手里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盛着黑乎乎的汤药,正冒着微弱的热气。
“姐姐……你醒了?”少女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和担忧。“我……我熬了药,你快趁热喝点吧。”
是青芸,她的妹妹,凌青芸。
看着这张稚嫩而关切的脸庞,凌青予那冰封万古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在的记忆碎片深处,这个妹妹的身影总是带着泪光和无奈,在她一次次冲向宿命枷锁时,跟随她的脚步,最后死在了雷劫之下。
她是那冰冷算计的家族里,唯一一丝真实的温暖,没想到她们二人还有重逢的一日,并且再一次成为姐妹。
凌青予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带着一种跨越了生死轮回的复杂。有愧疚,有怜惜,但更多的是守护的决心。
凌青予所掌握的力量只能让她自己的神魂穿梭时空,在这过程中找到契合神魂死去不久的身躯,借尸还魂,这次能遇见青芸的转世身运气极好。
她接过药碗,指尖触及碗壁的温热。药味苦涩刺鼻,药效对于她如今的状况而言,微乎其微。但她没有拒绝,而是低下头,轻轻吹了吹气,然后小口地啜饮起来。
凌青芸看着姐姐终于肯喝药,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纯然欣喜的笑容,像一朵在废墟中悄然绽放的小花。
一碗药尽,凌青予将空碗递还给妹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虚无缥缈,多了一丝人间烟火的实感:“辛苦了。”
仅仅三个字,却让凌青芸受宠若惊,眼圈微微发红,连忙摇头:“不辛苦,姐姐你好好的,我就开心了。”
窗外,传来家族子弟修炼的呼喝声,以及几声毫不掩饰的、针对她这“废材”的嘲讽。
凌青予置若罔闻。她重新躺下,闭上双眼,仿佛再次沉沉睡去。内心的风暴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第一次,她不再只为渡劫,只为飞升,她要将这囚笼般的天地——捅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