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碰在一起,声音很脆。
“阿舟,敬我们,敬未来。”陈渊的眼睛里,亮得像有星星。
我笑了笑,把杯里的香槟一口喝完。落地窗外面,是整个城市最牛的夜景,高楼跟竹笋一样,一根一根插在地上,灯光连成一片,像天上的银河掉下来了。
这里是“奇点科技”的顶层,三百米高,再往上,就是天了。
“未来,就在我们手里。”我说。我看着实验室中央那个银白色的、像个大蚕茧一样的“深潜”设备,心里头热乎乎的。
三年,整整三年。我跟陈渊,两个穷学生,靠着一个疯狂的想法,拉来了第一笔投资,成立了“奇点科技”。我们没日没夜地干,把所有人都觉得是扯淡的“意识上传”技术,硬生生从理论变成了现实。
那个“大蚕茧”,就是我们的心血。只要躺进去,它就能把你的意识,完完整整地复制、上传到云端。在那个世界里,你可以永生。
这玩意儿要是公布出去,整个世界都得炸。
“明天就是最后一次测试了,”陈渊走到我旁边,手搭在我肩膀上,力气很大,“只要你的‘神之手’协议跑通,我们就能解决最后那个数据耗损的问题。到时候,我们就成了创造历史的人。”
“神之手”协议,是我专门给自己留的后门。一个只有我能启动的、最高权限的底层指令。它可以绕开所有限制,对系统进行最根本的修改。我说这个,是为了以防万一。
陈渊当时拍着胸脯说:“兄弟,你这是不信我啊?咱俩谁跟谁,我还能坑你?”
我当时也觉得,自己是有点想多了。
陈渊,我大学睡上下铺的兄弟,我创业路上唯一的合伙人。我甚至把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白送给了他。我跟他说,没你,就没“奇点科技”的今天。
他当时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现在想想,我真是个傻子。
“对了,苏晚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陈渊问。
“她说公司有点事,晚点过来。”我拿起手机,屏幕上是苏晚的照片。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苏晚,我的女朋友,也是“奇点科技”的首席运营官。我们说好了,等技术发布那天,我们就结婚。
那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事业,兄弟,爱情,我什么都有了。
我看着窗外的灯火,心里头跟这片灯火一样亮堂。我不知道,这已经是我能站到的、最高的地方了。
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悬崖。
那天晚上,陈渊喝了很多。他拉着我,说了很多以前的事。说我们俩当初在大学宿舍里,啃着方便面,聊着改变世界的梦想。说我们第一次拿到投资的时候,两个大男人,在马路边上抱头痛哭。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阿舟,你是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他抓着我的手,眼睛红红的,“也是我唯一的兄弟。”
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拍了拍他的背。
“别说这些,我们是兄弟。”
现在,我只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那天晚上,苏晚最后还是没来。她发信息说,太累了,想早点休息,明天好有精神看我创造奇迹。
我回了个“晚安”,心里头一点怀疑都没有。
我还憧憬着明天,憧憬着那个属于我的、光芒万丈的未来。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那天晚上,就已经死了。
第二天,实验室里,气氛很紧张。
所有的研究员都到位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兴奋。最后一次测试,成败在此一举。
我换上白色的连体衣,准备躺进那个“大蚕茧”里。
“阿舟,最后检查一遍。”陈渊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在我面前划来划去,“生命体征平稳,神经连接正常……所有指标都是绿色。”
他抬起头,冲我笑了笑。那个笑容,跟平时一模一样,特别真诚。
“准备好了吗,天才?”
我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然后躺了进去。“蚕茧”的舱门,缓缓地合上,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耳边传来了系统柔和的电子音。
身份确认:林舟。
意识上传程序启动,倒计时,十,九,八……
我闭上眼睛,感觉一种凉凉的、像水一样的东西,慢慢地包裹了我的大脑。这是神经探针开始工作的正常感觉。
……三,二,一。
上传开始。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特别轻,好像灵魂要飘起来一样。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由无数蓝色数据流组成的光海。我知道,我成功进入了云端。
上传进度:10%……30%……70%……
一切都很顺利。
上传进度:99%。
就在数据条即将拉满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警报!检测到未知指令介入!
核心权限被篡改!
“神之手”协议被强制锁定!
我脑子“嗡”的一下。怎么回事?“神之手”是我的最高权限,除了我,没人能动!
警报!物理断开指令被驳回!
意识剥离程序被强行启动!
我慌了。意识剥离,就是把我的意识,跟我的身体,彻底切断!那样一来,我就会变成一个纯粹的数据体,永远被困在云端!而我的身体,在现实世界里,就会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的植物人!
“陈渊!停下!快停下!”我在意识里疯狂地嘶吼,但是传不出去任何声音。
我的眼前,数据光海开始剧烈地翻滚,变成了一片刺眼的红色。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从身体里往外拽。那种感觉,就像有人拿着一把烧红的钳子,在拔你的灵魂。
疼,太疼了。
就在我快要昏过去的时候,一个画面,突然强行***了我的意识里。那是实验室的监控画面。
我看到了陈渊。
他站在控制台前,脸上没有了平时的热情和真诚,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看死人一样的漠然。他的手指,正在飞快地敲击着键盘,执行着那些要把我打入地獄的指令。
所有的研究员,都被他提前用各种借口支走了。整个实验室,只有他一个人。
“为什么……”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丝微弱的意识波动。
他好像感觉到了。他停下手,抬起头,对着我所在的那个“蚕茧”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个笑容里,有嫉妒,有贪婪,还有一种大仇得报的***。
“为什么?”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我,“因为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所有人都说你是天才,而我,只是你身边的一条狗!凭什么?明明这个想法我们俩一起想的,技术也是我们一起做的!凭什么所有的光环,都在你一个人头上?”
他走到“蚕茧”前,手按在冰冷的舱门上。
“从今天起,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了。你的公司,你的技术,你的名誉……还有,苏晚。”
我的意识,因为愤怒,剧烈地颤抖起来。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他好像能感觉到我的愤怒,“苏晚,她早就跟我在一起了。她也觉得,你这种只知道技术的书呆子,配不上她。我们俩,才是天生一对。”
他说着,举起了自己的手环,上面投射出一个画面。
是苏晚。她坐在一间豪华的办公室里,端着一杯红酒,对着镜头,笑得特别灿烂。
“阿舟,不,现在该叫你林总了,”她轻轻晃着酒杯,“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太天真了。这个世界,是属于我们这种懂的抓住机会的人的。你,就安心地,去做历史的尘埃吧。”
“轰——”
我的整个意识世界,彻底崩塌了。
兄弟的背叛,爱人的欺骗……原来,我一直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我所珍视的一切,都只是一个笑话。
意识剥离完成。
生命体征监测:目标身体机能已陷入深度脑死亡。
数据囚笼生成完毕。
我感觉自己被关进了一个很小很小的、黑色的盒子里。我能看到外面,能听到外面,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看到陈渊,打开了“蚕茧”的舱门,看着里面那个失去了灵魂的、我的身体,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再见了,我的好兄弟。”
他说完,按下了最后一个按钮。
数据体销毁程序启动,剩余时间:24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