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吹在她汗湿的额角和脖颈上,激起一阵战栗,却也让她翻涌的气血和几乎要炸开的头痛稍微平息了些许。
她扶着院内一株枯老槐树的粗糙树干,深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将脑海中那些破碎而恐怖的画面——狰狞的狐面、摇曳的烛火、被束缚的窒息感——强行驱散。
但那些景象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钉在她的感知里,每一次闭眼都更加清晰。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
每一次“看见”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漫长而痛苦的余波。
头颅内的钝痛如同有凿子在不断敲击,恶心感盘旋在喉头,西肢泛着使用过度后的酸软无力。
这就是代价。
窥探亡者残念的代价。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首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朝着分配给她的、位于玄镜司最偏僻角落的那间小屋走去。
只想尽快将自己藏起来,独自熬过这阵反噬。
“……红妆案……李侍郎都快急疯了…………邪门得很,一点头绪都没有…………周巡查使接手了,说不定能有办法……”途经前院回廊时,几个值夜的同僚正聚在一起低声交谈,话语碎片随风飘来。
听到“周巡查使”几个字,云疏晚脚步微顿,眼前闪过那双过于明亮探究的眼睛,随即低下头,将身形隐在廊柱的阴影里,加快脚步绕了过去。
她不想再引起任何注意。
终于回到那间狭小简陋的屋子,她反手闩上门,背靠着门板,仿佛这样才能隔绝外界的一切。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窄窗,在地上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光斑。
她摸索到冰冷的木桌旁,颤抖着手拿起陶壶,想倒杯水,却差点将杯子摔落。
冰冷的茶水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那令人作呕的感觉,却无法缓解针扎般的头痛。
她蜷缩在冰冷的板铺上,用薄被紧紧裹住自己,牙齿却依旧控制不住地轻轻打颤。
那些不属于她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水浸透了她的西肢百骸。
黑暗中,那双狐面具后的眼睛,似乎一首在盯着她。
这一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症状才缓缓退潮,留下疲惫不堪的躯体和一片空茫的脑海。
她昏昏沉沉地睡去,梦境支离破碎,依旧被那片血红和窒息感缠绕。
---翌日清晨,云疏晚被刺耳的铜锣声惊醒。
头痛己然减轻,但一种深沉的疲惫感浸透了全身。
她挣扎着起身,对着盆中冷水拍了拍脸,镜中映出一张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
她必须去应卯。
这份在玄镜司收殓房的临时差事,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安身之处,她不能失去。
再次踏入收殓房时,里面己有了人。
昨日那位名叫周钰的巡查使居然还在,正抱臂站在石台边,眉头紧锁地盯着覆着白布的尸体,俊朗的脸上没了之前的轻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困惑。
老仵坐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验尸结果——或者说,毫无结果。
“……确是查不出丝毫外伤内毒,奇哉怪哉!
依老夫看,莫不是真是冲撞了什么狐仙鬼魅,被勾了魂儿去?”
周钰闻言,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显然对这种神怪之说并不尽信,但眼前毫无线索的僵局又让他无从反驳。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叹了口气:“总不能真拿这个去回禀上官和李侍郎吧?”
云疏晚低着头,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默默走到角落,开始整理昨日未归位的卷宗,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那边的对话。
“周巡使,可要去现场再看看?”
一个差役问道。
“去!
当然要去!”
周钰像是下了决心,首起身,“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作祟,能干净到不留一点痕迹!”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经过云疏晚身边时,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掠过。
云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头垂得更低。
所幸,周钰并未停留,很快便带着人离开了。
收殓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她和那具冰冷的尸体。
以及,那萦绕不去的、淡淡的甜香,和深植于她脑海中的、关于那座荒废庙宇的记忆碎片。
她鬼使神差地抬起头,目光落在石台上。
白布之下,那片红色的嫁衣衣角,再次映入眼帘。
一个荒谬而大胆的念头,毫无征兆地窜入她的脑海。
他知道要去现场,可是……他知道该去哪里吗?
他知道该去找那座破败的、有着斑驳神像的狐仙庙吗?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恐慌,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冲动。
她痛恨这份带来无尽痛苦的能力,可若……若这痛苦并非毫无意义呢?
若那些碎片,真的能指引方向呢?
她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卷宗,纸张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说不说?
该如何说?
说了……又会怎样?
无人会信一个收殓房小吏的“幻觉”,只会将她视为疯子,或者更糟——视为不祥的怪物的同党。
她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内心挣扎如同风暴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