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晚梨无声地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她肩上,带着习武之人身上惯有的、淡淡的皂角与阳光晒过的味道。
“夜里凉,公主该回房了。”
付晚梨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清晰得能听见尾音的微颤。
许情聚了聚身上带着她体温的披风,仰头看她。
月色铺在付晚梨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将她眼底那些深藏的情绪,衬得像被惊扰的潭水,荡开细碎的波纹。
“晚梨,”许情轻声唤她,“你说,这院子里的桂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付晚梨垂眸,望着地上被月光拉长的两人影子,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只要公主还在这宫里,年年都会开。”
许情唇边荡开一抹浅淡笑意,未再多语。
次日清晨,抬眸环望付晚梨不着,心中竟生几分难言滋味。
未曾细想,房门忽开。
许情眼眸亮了亮,显然是以为来人是付晚梨;可待看清门口站着的是自己的父亲,笑意便凝在唇角,眼底悄然浮起几分失落。
父王,您怎么来了?
也没让人提前通知女儿一声。
先前您身体不适,女儿心中不安,近日可有好些?
父王缓缓入内,目光扫过宫中,见许情满脸关心地询问着,先自欣慰一笑,抬手轻摆使其心安,柔声道:“无需担忧,近日父王身子己无大碍,今日来此,是有几句话想与你说。”
许情听父王提及有话要说,眼中关心稍缓,随即微微前倾身子,恭声问道:“父王,您说吧”父王在桌边坐下,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才缓缓开口:“情儿,父王知道你喜静避闹,你呀,性子静,不喜欢热闹,可有些事,由不得你性子来。”
许情心头微紧,指尖无意识地拧着袖口,低声应道:“父王的意思是……邻国派代表来拜访”父王的声音沉了些,“提出和亲,点名要你嫁去做太子妃。
那处虽不比咱们这儿安稳,可联姻之后,边疆至少能安宁十年。
父王思来想去,这桩婚事,对你,对咱们国,都是最好的选择。”
许情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昨夜付晚梨披在她身上的披风余温仿佛还在,可此刻浑身却像浸在了深秋的露水里,浑身冰凉。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父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委屈了你,可身为公主,总有不能两全的时候。
三日后,我会正式答复邻国代表,你……好好准备吧。”
说罢,父王起身,又看了她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刹那,许情才缓缓瘫坐在椅子上,眼眶一点点红了。
她想起昨夜庭院里的月光,想起付晚梨垂眸时的样子,想起那句“只要公主还在这宫里,年年都会开”。
可如今,她怕是等不到下一次桂花开了。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飘过,带着深秋的寒意,许情抬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桂花香不知何时漫进窗来,混着深秋的风,竟有几分寒冷。
许情放下手时,泪痕己在衣袖上渗出浅淡的印子。
她忽然想起付晚梨书房里那幅未完成的《秋江图》,笔法挺拔。
“公主?”
门外传来轻敲,付晚梨的声音裹着寒气,“属下炖了姜茶。”
许情慌忙擦去眼角,哑声道:“进来。”
付晚梨端着碗,见她眼底红痕,脚步顿了顿。
水汽弥漫里,她轻声道:“方才见陛下离开,猜公主许是着凉了。”
姜茶的辛辣漫上舌尖,许情却忽然握紧了手。
她抬眼望向付晚梨,月光正落在她额角。
“晚梨,”她声音发颤,“若我要走了呢?”
付晚梨握碗的手猛地收紧,指尖泛白。
她垂下眼睫,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像被风吹散的桂花瓣。
“公主去哪,属下便去哪。”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许情望着她,忽然有泪滚落,砸在温热的茶碗里,荡开一圈圈波纹。
月光爬上茶杯边缘,付晚梨忽然弯膝跪下:“即使是枪林弹雨,属下必护您周全。”
碗在案台上轻颤,姜香混着桂气漫了满室。
许情伸手扶住她肩头,指腹触到她发间银桂,轻声道:“可我要去的地方,连月光都照不到。”